徐：对，就在八步镇。我们就请了一部分学生，协助我们作问卷。还有象跟我的两个学生，一个叫刘冰峰，一个叫甘沿沿，他们两个一个学数学的，一个学外语的，帮我做记录。刘冰峰还陪罗树杰老师一起到离县城有七八十里的一个瑶族山村去做田野。我们很快就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调查，这是我们八步镇的田野调查。
我们第二步要了解有少数民族乡村的族群关系。即我们选择了两个点，一个是以壮族为主的鹅塘，一个是瑶族和壮族都有的都江，鹅塘是我和徐桂兰一起去的。都江是罗树杰去的，我们从交通局里帮罗树杰找了一部吉普车，司机送他们进去，当时刘冰峰作为一个大学生嘛，她想去看看情况，跟着学习学习，也带她去了。他们到都江去的一路，坐汽车先到黄洞瑶族乡政府，在乡里面有一个干部，就陪他们一起到都江去了，这段路进去呢，按照走路三个小时可以到达，但他们坐汽车走的那条路不能走，就绕一个道走，结果汽车颠簸得简直不可想象，后来呢，这个车子就瘫在那里，不能走了，司机呢也不敢开这个车了。他把车子也甩掉不要了。说明那个地方很艰苦哇。到了那里已经很晚了，晚上9点多种才到。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宁可走路了。走到乡政府三个小时然后再坐公共汽车回来。那个车子呢，后来是乡政府武装部的部长去把它开了回来，没有人敢开，路太差太差了。
那我们到鹅塘那边去呢。鹅塘以壮族为主，同时也有瑶族，不多，去的时候正好是圩日，所以很多瑶族的同胞也出来赶圩。当时鹅塘镇也非常地支持我们，所以我们比较快地掌握了基本情况，获得了我们要得到的东西，包括族谱。我们这次得到老百姓的支持，我们要族谱他们就把族谱给我们，全部让我们复印，道公师傅呢，我们要经书他们就拿经书给我们复印，这非常的不容易。
由于我们和老百姓沟通得非常好，所以老百姓就告诉我们一个秘密，他们准备在正月初四的时候给观音娘娘还愿，我们知道因为客家人的这种巫术活动是很有名的。他们客家仙婆非常有特色，我们长期以来想得到这方面的资料都得不到。我们这次得到这个消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我们就回到了南宁。因为贺州那里有一个特点，如果你们在那里过春节就必须过到正月十五，否则他不让你走。为了避免这个麻烦，年前，我们就撤回了南宁。到正月初三的晚上我就和罗树杰坐夜班车于初四早上赶到那里，参加了他们仙婆的活动。他们把我们完全当作自己人，我们也完全一样地，交钱、上榜，然后我和罗树杰分工，他负责收集文字资料，我就负责照相和摄相，我把整个的过程都录了下来。法国的雅克来看了非常感兴趣，所以这个活动获得了我们最希望得到的结果。在学报增刊上发表了，照片也有。我们走的时候仙婆还舍不得我们走，还有的人讲我们这个活动不算大，我们还有更大规模的活动，以后有了更大的再请我们去。他们把我们当作了自己人，信任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后来到了那里已经不觉得他们信不信我们，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信任我们，他们把自己的秘密都讲给我们听，更不要讲什么吃饭哪什么睡觉呀，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问题。对不对？所以我觉得我们这次贺州调查体会很深。
五、新疆田野在线的生存策略
徐：第三个田野调查就是我们在新疆做的田野。新疆的调查课题比较大，我们是做中国民族团结的国家课题，就是《中国民族团结研究报告》，其中新疆民族团结的研究报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子课题。因为新疆现在大家都说他是我们中国21世纪的“火药桶”，如果处理不好民族关系，就是比西藏还要难处理，它在民族关系上存在的问题比西藏还要复杂。但我们到新疆去之前，正好在北京开会，小侯参加了会议，不少人对我说：去那里呀，你们要小心一点啊，怕不怕呀等等。我见他们那样说，心里也有点紧张。我们这次得到的国家课题因为经费比较充足，又得到香港方面的资助，所以我们到那里去跟当地政府部门的沟通中我们不去向他们提出要得到生活上的关照，这是我们这次到新疆去的一个不同，我们又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因为我们这个课题非常的重要，是国家的重点课题，也是国家重大问题的研究，所以我们就向中央统战部，国家民委作了汇报，他们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得到他们的支持以后，国家民委就可以通知新疆自治区民委，中央统战部就通知新疆自治区统战部，他们帮我们起到了一个联络的作用。我们到新疆的时候，新疆有关部门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广西民族学院的徐教授要来作关于民族团结的调查。这是前期的准备工作。我们一到了新疆就住到了新疆师范大学。因为我们觉得我们要跟当地政府部门沟通，更重要的要得到新疆学者的支持。我们得到他们的支持，住在他们学校的招待所，跟他们沟通就比较方便。我们到那里住下来以后，首先跟自治区民委联系。开始他们不了解我们，当时你们知道到新疆去作调查的人多着呢！不光是我们下去，国家机关下去的多得很，我们去前不久还有总参的，而且跟我们同时去的国家民委的还有另外一拨人，作新疆小民族的调查。就是到新疆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跟他们的沟通就有一个过程，花了点时间和力气，当时我们先找区民委办公室主任。罗主任又说很忙，要请示一下领导。我就想，等他请示领导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那就主动提出是不是能见一下你们的主任。因为原来国家民委跟我们说已经给他们的主任打过电话，所以有些时候，关键的时候一定要找第一把手，解决问题就是第一把手。当时他请示的阿主任正在和别人讨论问题，一直没有答复我们，我们坐等已经很久了。后来我想，我们不能坐在这里等了，我们应直接到主任办公室去。主任办公室有两间房，主任在里边，外面还有一个小客厅，他在里面，有人在讲话。我们进去因为已经跟他们的办公室主任打过招呼，然后办公室主任说他们就是徐教授。他说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我们就在外面等他一直把那个人打发走，然后我才跟主任正式谈到我们来，怎么来的，干什么来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他说好，你们需要我们什么帮助？我说，我们希望你们给我们开个介绍信。因为他是自治区呀，我们要到乌鲁木齐市民委去，因为我们当时一个很重要的就是要选两个居民委员会作问卷。然后他说好，我叫罗主任去开。这样罗主任才帮我们开去乌鲁木齐的介绍信。我们原想是叫国家民委给我们开介绍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给我们开介绍信，那我就说你是不是可以给市里面打个电话，通知他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去。所以我们第二天拿着介绍信去找这个市。生疏的地方啊，不好找，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他这个房子。他那个房子前面又不能上，又要从后面绕过去才能进去。而前面又没有牌子，我们找了好一回，但终于找到了，但这个过程呢，还可以告诉大家，我们还请了当地的一个老师——新疆大学的一个副教授，刘平，我们叫她跟我们一起去，就等于我们有了向导，他又懂维吾尔族语，又是汉族，这样就给我们非常大的方便，她基本上从头到尾和我们在一起。
到了乌鲁木齐市，因为有了上面的电话，所以乌鲁木齐市民委有关领导看到我们的介绍信马上给我们开了介绍信到天山区去。他又打电话通知了天山区民委。这样我们到天山区后，天山区的民委主任许库尔还有天山区统战部的一个副部长都在那里等我们。到那里他们就给我们介绍天山区的情况。这样就把下面的沟通时间减掉了。他知道我们是做国家课题的，做新疆民族团结的。因为新疆那个时候也正在准备召开他们自治区的第三次民族团结个人、先进集体的表彰大会，正处于准备材料的最后一段时间，一讲到民族团结都非常地重视，所以我们从头到尾在新疆都高举民族团结的伟大旗帜。天山区民委的同志不仅仅给我们介绍了情况，跟我们分析了他们天山区和我们选点的要求，介绍了他们各个不同的街道委员会，最后初步决定要选团结街道委员会和胜利街道委员会，还有一个就是解放南路街道委员会，准备三个街道委员会。但是到吃午饭了，按照我们原来到其他地方去都没有哪一个地方说要请我们吃饭的，都是我们自己做完了就走，因为人家都很忙。这个天山区非常地客气，一定要留我们吃饭，这样我们就在那里呢吃了第一餐带有新疆风味特色的午餐。他把我们带到二道桥一个回族餐馆那里去。吃完饭以后他们就开着他们的车，带我们到街道委员会，一个一个地去见街道委员会的主任和书记，一个个地介绍我们的要求和情况，再选择居民委员会。到了团结街道委员会，主任非常好，他介绍了情况，把街道委员会的有关干部请耒，然后马上带我们到居民委员会。居民委员会的主任啊，街道委员会的下街干部啊就认识了。我们一个下午跑了三个街道委员会，跑了三个居民委员会，初步选定我们问卷的地点。最后我们确定两个地方做问卷，一个就是团结街道委员会的皇城居委会，一个是解放南路街道委员会的坑坑寺居委会。因为皇城居委会是维汉杂居比较好的，拆迁后维汉都在一栋楼里面交错居住。乌鲁木齐市维吾尔族商业文化的一个聚居点，很多人都讲到乌鲁木齐不到二道桥等于没到乌鲁木齐。实际上维吾尔族基本上集中在那里，而且这个地方就有二道桥市场。市场里面完全是经营维吾尔族特色的民族工艺品，如维吾尔的刀哇，琴等什么东西都有，非常丰富，这个地方是最复杂的，二道桥，非常复杂，维族占大多数，汉族也有，少数民族也有，而且他们做生意，不同的民族就有不同的行当，分得很清楚。问卷点选定以后，我们要完成四百份问卷任务也是非常艰巨的，所以我们又再次地请新疆师范大学予以帮助，因为放暑假了，他们一部分学生还有一部分老师可以帮我们一起做问卷。再一个呢，刘平老师也很有办法，她把一部分高中毕业的学生组织起来。于是在两个居委会形成了两个小组，专门做问卷。集中力量做的那一天他们两个组都做到晚上12点，非常艰苦。做问卷呢，如果没有当地居民委员会的干部支持和帮助呢，我们很难做的。人户问卷比一般的那种随机抽样发给你填的那种完全不同。我们入户碰到这么几种情况：一种就是非常欢迎，把你们当作是党中央派来的人，说中央又想到我们了，很多人对政府啊，对工作啊有意见，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谈很多东西，所以往往有的一家问卷最长的差不多要作一个小时。有一些，特别是维吾尔族的，非常热情，他就把他们自己家里的东西都搬出来给你吃。其中有哈密瓜、葡萄等水果，再就是他们自己做的各种各样的点心。有的是一个人回答你的问题，其他人不会来插嘴，有的呢是全家人都要来回答，要讨论才决定怎么讲，大多数都是这样，比较好。但是也有一小部分我们就很难做，有极个别的你递给他的问卷，他看了就给撕掉，还有的呢，你敲他的门，开了门听说你是搞什么调查的，就“噼啦”把门给关掉，不接见。还有的，因为有居委会干部陪着的，他不敢不开门哪，门开以后，也不开铁栏门，那我们就在外面记录，他在里面说。也有的讲到一半了，看来没有什么危险啦，就说，“进来吧，进来吧，进来坐着再说。”所以问卷做得非常地艰苦，有一个跟我们一起去做调查的在二道桥那里不小心钱包被小偷偷走了，也是很讨厌的，说明呀这里非常复杂。所以我们在新疆呢，做问卷这一块，我们就得到层层政府有关干部的支持和帮助，才比较顺利地完成了这一个工作。
那我们还做了20个访谈。做访谈也是很不容易的。选择不同的对象以后，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谈这是非常大的问题。可以说开始绝大部分都不愿意谈，他们认为新疆的民族关系比较复杂，有的呢，开始不肯说，有的讲的都是纯属口号的话，我们坚决听从党中央的，坚决同党中央站在一起，反对民族分裂主义，反对……反对……但这不能解决我们调查的问题，我们怎样才能够得到他们最真实的情况，这是我们在调查和访谈当中的首要问题。好比讲我们在宣传部访谈一个干部。开始他不肯谈，很为难，他是做这方面的的工作，他更加不能随便讲话。但是后来我们再去的时候，我们也跟他沟通啊，讲啊，我们开始根本就不跟他讲这些具体问题。我们哪能正儿八经地跟你访谈吗，是吧。我们就问你是哪里人啊，在哪里长大的呀，什么时候到新疆的呀，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和维尔吾族一起读啊，有什么朋友啊，慢慢讲，慢慢讲，他就不断地越讲越兴奋，越兴奋我们就不断地把他往我们的题目上引。
陈、侯：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没意识这点。
徐：他呢，越讲越激动，因为同一个办公室还有一个维族干部，他也积极参加进来讲。他也到过新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的调查，在充分肯定新疆民族团结的基本方面的情况下，他又指出存在什么问题……就是在这种随便的交谈之中，他们就没有什么顾忌。
但是也有的干部，像统战部的阿副部长，他就比较大方，是维吾尔族人，他把自已经历过的情况、问题都毫无保留地跟我们谈。谈了一天，中间还请我们吃饭。这次我们到那里去就是有两个单位请我们吃饭，就吃过两次大餐，阿副部长曾对我们讲：“呵，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我们安排你们……”，我们说，为了保证这次调查的公正性，我们没有请地方上安排食宿。
我们还把有关新疆研究的那些最有名的专家都找来谈。其中有一个叫潘志平，他研究新疆问题是非常有名的，也很有特色，很有特点。他是从国外，从西亚再到新疆这个角度来谈，所以他在新疆是一个很权威的学者，我们也跟他做了比较长的访谈。还有其他的一些学者，有一个学者是新疆党委部门的一个领导干部，他也是一个学者，我们和他差不多谈了两天。我们和新疆师范大学的学者们也作了沟通，都做了访谈。我们跟维尔吾族很有名的权威的老干部也作了交谈。这样我这20多个访谈把新疆不同层面的代表都找到了，进行了交流，现在这个录音整理出来有30万字。
陈：这个我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