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不怎么好啊。要注意身体啊。”李寒关切地说。
我感谢了李寒,在我最难过最孤独时,他的关心是可贵的。
在茶吧里我见到了方磊的妻子。她淡定的神情让我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决定说出编造的谎言——患者和心理医生相爱的故事。
我被自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你知道吗?其实一个人的内心,就是亲友也未必洞悉。可是有一个人,读懂了我的内心。他就是方磊。没有他,我简直活不下去。”我添枝加叶地说了我和方磊之间的种种事情,直到她脸色变得很难看。
晚上回到家,我接到了方磊的电话,他责问我为什么要挑拨他和妻子的关系,为什么要捏造事实。我忍不住内心的愤懑,问他为什么要逃避我。他说:“秦叶,其实你现在已经陷入了移情。如果我再治疗你,会害了你的。我替你另找一个心理咨询师吧。”
我放下电话,不停地流泪。明知是奢望,我却一再去尝试,多么可笑。我注定是一个孤独女子,在黑暗的世界里独自舞蹈。即便是想要一种爱,对方也越来越远离。窗外下起了大雨。我很想出门,让大雨浇醒我。做了这么久的心理治疗,我为什么还会陷入痛苦之中?我开始深深地自责。
原来真爱就在身边
我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走了多久,衣服淋得湿透了。母亲不在身边,我也不想照顾自己。我想起母亲垂泪的日子,记起她一直也在抑郁中度日;我想起温和的父亲,他把手放在我额上时那慈爱的眼神。
如果不是父亲英年早逝,我和母亲应该会很快乐,而且失恋也不会伤我这么深。我还想起了方磊,他的眼神多么像父亲。如果我找的是一个女心理咨询师,也许就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
我不知道脸上流的,是雨还是泪。走回小区,忽然觉得一阵昏眩,在楼道上倒了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后,我看到了李寒关切的眼神。我弄脏了他的被子,他却在一旁摸着我的额:“真烫啊!”就在那一刹,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你淋了雨。我下夜班回来,刚好见到你。想送你回家,可家里没人……”听李寒絮絮地说着,我只觉得心里滚烫起来。很久,没有外人这么关心我了。当他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用汤匙喂我的时候,泪终于模糊了我的眼睛……
“其实你一直想要一种爱,一种温情。因为你的父亲在你年少时就离开了你,所以你把这种情感缺失放到了对你好的男子身上。最初,是你的初恋男友,后来,是你的心理治疗师。你在他们身上,得到了你一直以来想要的情感。于是,你才会想得到方医生的爱……”李寒头头是道地替我分析,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
我和李寒已经很熟悉了,以前在楼里只是问候一下,现在,话题却越来越多,相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李寒向我表白感情的时候说,他搬到这里后就注意到了我。那时,我正骨瘦如柴,一点也不漂亮。
他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神是忧郁的,但有着一种纯净,就是这种纯净打动了我。”
和李寒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开始带我认识他的朋友。有一天,我和李寒在果汁店里见到了方磊一家三口。我非常尴尬,吞吞吐吐地向他们道了歉。
这时我才知道,方磊是李寒的系友。方磊向李寒诉说了自己的苦恼,而李寒知道他说的病人是我后,挺身而出“帮”了方磊……
我终于收获了自己的爱情,也在工作上重新寻回了自我存在的价值。有句老套的话说得好:原来,真爱就在我身边,只是我一直视而不见。
[心理解码]移情:爱的替代品并不是真的爱
父亲早逝,是秦叶潜意识中的情感暗伤,她渴望得到别的男子的爱护,来弥补父爱的缺失。而男友的离去,则是她抑郁症的直接诱因。情感饥渴使她迫切需要得到感情的滋润,长期对她实施心理分析和治疗的方磊,便成了爱的替代品。她对方磊爱的表白,正是移情的表现。
移情,在心理分析学中,是指将本应是对他人(通常是父母,也有可能是兄弟姐妹、配偶、恋人等)的情感和态度转移到了分析家身上。秦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企图移情于咨询师来忘记内心隐痛,这种感觉并不是真正的爱,而是一种情感依赖。她需要对方给予更多的理解,更多的安慰,更多的保证,更多的体贴与照顾。
陷入移情使秦叶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做出了骚扰方磊生活的举动。情感依赖者一旦确定了依赖对象,她强烈的进攻性冲动就表现出来了。她要为追求爱情而奋斗,尽管这种手段是极端的。从另一个角度,我们也可以看出,其实只要她愿意,她也不一定要依赖别人才能做出自己的决定。方磊是理智的,但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于是选择了回避,建议秦叶换心理咨询师。
李寒的默默付出使秦叶感受到了与父爱相似的爱情,而李寒对她的开解是履行了心理咨询师的职责,成功地将她对方磊的感情转移到自己身上。
解决心理咨询过程中的移情问题是比较困难的,主要方式是“心理升华”、“关系合理化”和“情感移位”等。升华作用是指把感情化为进取的动力,使患者在学业、事业上获得成功;合理化是指把医患关系正常化为师生、亲子或朋友关系;移位作用则指把移给医生的感情,转移到更利于患者感情发展的人身上去。
方磊与李寒的合作,终于顺利地化解了秦叶的移情。但童年创伤的痊愈需要长期的心理辅导,秦叶要过上正常的生活,还有待与李寒的共同努力。
三、爱情宿命,是摆脱不了的情伤
口述/徐雪菲
新的地点,新的开始
决定前往深圳时,我给和继母在外旅游的父亲打了电话。他问我,是不是又失恋了。我不置可否,其实,他应该算是这世上唯一了解我的人。
继母接过电话说,还是回来吧,在外面能漂多久呢,我认识的人不少,到时给你介绍个知根知底的好男人。
我苦笑着谢谢她,说我还想趁年轻,在外面多闯几年。其实,这只是借口,我真的不想回去了,那里留给我的,只是惨痛的记忆。
通过猎头的介绍,我顺利通过了新公司的面试。我的新上司、财务总监贺新对我挺好奇,他说,像我这样喜欢到处走,而且也能顺利找到满意新工作的人才,并不多。
我的履历表上,工作地点分别写着衡阳、天津、上海三个城市,如今,又新增了一个。我注定是一个漂泊的女人,没有地方能让我停留。
在新公司里,由于出色的工作和社交才能,我很快就成了备受欢迎的人物。同事和有业务来往的人里,有几个人并不掩饰对我的好感。但他们的热情并不能激起我的兴趣,我看得出来,他们对走在青春尾巴上的我,暧昧大于爱。在爱情中,我似乎已经淬炼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那个冬至的晚上,我很晚才到住所附近的酒吧。刚想进去,突然有个醉醺醺的男人扯住了我的衣服。我一看,竟然是贺新!满身酒气的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嚷道:“丽华,不要丢下我!”我叫他的名字,告诉他认错人了,他却死不撒手。
我只好把贺新带回家,扶到床上。他眉尖紧蹙,看得出内心正承受着痛苦。那一刹,我的心忽然充满了柔情。我拧开热水浸湿了毛巾,细心地替他擦脸,又用热毛巾敷在他的额上。看着他沉睡的样子,一种久违的感觉又复苏了。
贺新和我一样,都是表面坚强、内里脆弱的人。我见不得醉了以后痛苦的男人,他们触动我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让我不由得产生怜爱。
他清醒后看到我,有些惊讶,问我他是不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把熬好的醒酒汤端给他,笑着说没有。
贺新说,或者他是失态了,在迷迷糊糊中把我当成了把他甩掉的女友。他定睛看着我,说:“徐雪菲,你看起来真的很像她,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面善,有种特别的感觉。”
因为这件事,我们私下里的联系多了起来,因公因私,贺新成了我在深圳来往最多的人。我陪他喝醉,听他倾诉心事,越来越被痛苦中的他吸引。我暗暗对自己说,我要让他开心起来。
爱,不过是又陷入另一种痛
贺新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女友。我成了他关注的对象。在又一次喝得半醉半醒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讲讲你的故事?”
我的心跳加快,摇头说,我没有故事。
他说:“不可能。虽然你想装得快乐,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一点都不快乐,你一定经历过许多不愉快,像我一样。”
贺新的话打动了我,我曾提醒自己不要再谈恋爱了,而这一刻,我对他产生了爱的感觉,就因为他和我一样不快乐。我温柔地对他说:“要不我们试着在一起吧,可能我们会高兴起来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
贺新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只能转入地下。
我把行李搬到了贺新的公寓,下了班,就像一个主妇一样照料他。我们快乐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因为他还是会喝醉,他醉后的那种痛苦表情让我心痛,他也许爱的并不是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来做他失恋时的备胎。
我却那么迁就他。他发烧了,要吃文蛤粥,我就一大早冒着寒风到超市挑新鲜的文蛤和芥菜,照着书给他做,一匙一匙地喂他吃;他去医院打点滴,我怕撞见同事,只能在窗外偷偷地看着他。“地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为什么偏偏还是舍不下他?
贺新也许是被前一段爱情伤得厉害,他极度警觉,一件小事就可以让他疑心,下班后我要是回来晚了点他就会盘问我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在我心里到底是别人重要还是他重要。他总是想让我说说以前的恋爱故事,我一再拒绝,他就会坐在一旁静静地喝酒。我知道他这样是因为爱我,正因太爱,才想独占。
夜深了,贺新的房间熄了灯。我轻轻地打开旅行箱,从夹层里拿出了三张照片。分别和我合影的三个男人,不同的面容,却有着类似的神情,忧郁无助。我曾经试图忘记过他们,却舍不得扔掉他们的照片。现在,爱上贺新,恐怕,又是陷入新的一场痛。
我的爱情,是情节类似的伤感电影
好景不长。那天,我从超市里买菜回到住处,书房收拾得整整齐齐,贺新手里拿着三张照片。我的脑子“嗡”地一下:自己的秘密还是被他发现了。想必是哪天把照片拿出来看时,忘了放回去。这段时间我总是纠结着现在与过去的种种,变得有些丢三落四。
贺新静静地看着我,摆明了是要我解释。我知道,这一次我是逃避不过了。那些都是我心底里最隐秘的伤,揭开来,都血淋淋的,痛彻心扉。
第一张照片上的男人,名叫方力。我大学毕业后应聘到衡阳的一家电脑公司,每天步行上班。那天下夜班回来,正好看到一个喷着酒气的男人神情恍惚地横过亮着红灯的马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扯到路边。他埋怨我不肯让他死,自从订了婚的女友车祸去世后,他就巴不得早点追随她而去。看见他痛不欲生的模样,我确信自己需要他。可是,仅仅交往了半年,他就说承受不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要离我而去。我无心工作,便跳槽到了天津。
我在公司里遇到一个面目冷峻的高个男子李铭。我似乎天生就有读懂男人内心的能力,看出了他的悲伤。他是个失败的男人,曾有同事亲眼看见他在酒店门前跟人争风吃醋打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原来他爱上的女人一脚踏两船,另一个男人很强势,他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被那女的抛弃了。
我慢慢地接近李铭,想方设法温暖他的心,最终和他在一起了。可是,他总是怀疑我的爱是否真诚——跟踪、查手机,忙得不亦乐乎。最初的甜蜜与快乐,很快变成了争吵和冷战。为什么我的爱竟换不来他的爱?在一起大半年,我们吵到分手,我又不得不离开。
然而,最让我难忘的还是第三个男友。
在上海,我在酒吧里认识了陈锡文。他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左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喝酒是他忘掉痛苦的主要方式。从小,他就想过许多种自杀的方式,都不成功。他天生就被冷落,在成绩优秀、做人乖巧的双胞胎弟弟的映衬下,他被忽略,被数落。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可他的初恋女友,却在他的帮助下考上大学后抛弃了他。
我第一次见到陈锡文,立即被他忧郁的眼神吸引。我的爱,我的细心照顾,却让他越来越沉溺于忧伤。他告诉我,他开始拿我与初恋比较。我以为自己会以自己的付出换来他的爱,却成了爱情替身。
我打算为这段维持了一年多的感情做个了断,就在人才网上查找用人信息,主动与广东那边的猎头公司联系,寻找面试机会。于是,我来了深圳……
我说,我的爱情,是一场又一场情节类似的伤感电影。我无力摆脱,那似乎是我的宿命。
贺新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问我:“有没有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你的爱情宿命不过是对你童年经历的重复,我相信你除了痛苦的恋爱经历外,还有一段刻意隐瞒的惨痛记忆。我不像你的那些前男友,我还有自我疗伤的能力,过了这一段,我会好起来的。”
向过去告别,也许是告别痛苦的最好方式
贺新的话没有错。我们坐在一起,分析了彼此之间感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决定分开。我明白,他是把我作为感情过渡时期的慰藉,而我,也是把他当作拯救我的爱情的救生圈。我们在感情上都是自私的人,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我听了贺新的劝告,去看了心理医生,倾吐了我内心的所有不愿直面的隐秘的过去。说完之后,我沉重的心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轻松了起来,也明白了我陷入这个爱情怪圈的根源。
我曾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8岁那年母亲意外辞世,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父亲为了我和哥哥不被后妈欺负,一直没有再娶。为了负担整个家庭的生活开支,他起早贪黑地工作,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我们。
我的哥哥是个胖墩,比我大4岁,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笨乎乎的孩子,从小就是被别人开玩笑和捉弄的对象。后来我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当年父母为了儿女双全,想办法要到了哥哥弱智的诊断书,才得以生下了我。
其实,哥哥是个智力正常的孩子,只是动作有点笨拙,学东西不像我那么快而已。他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我病的时候,他会用零花钱给我买我爱吃的话梅;还经常带我去郊外玩。
我是个厉害的女孩,只要有人要捉弄我哥,我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敢打我哥一下,我就会气呼呼地冲过去,咬他,拧他,让他比挨打还要疼。
我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因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本来就不如父母双全的孩子幸福,我又有一个可怜的哥哥,我只有强起来,才能撑起这个家的半边天。我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在学习上我是优等生,在表现上却不是,我经常会对别人发飙——当然那个人是对我哥不客气的人。
再大些,我能做很多家务,会做饭,会帮哥哥洗衣服了。在高中里,欺负哥哥的人几乎没有了,他的心情也好起来,尽管在班上是中下的成绩,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受到成绩的影响。
我永远记得18岁那年夏天的事。那年哥哥从职业技术学院毕业,进了一家工厂,并且有了喜欢的人。他对她很好,经常对我说,只要再对她好些,她就会感动的。那个女孩没有明确地向哥哥表示拒绝,而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哥哥对她的好,还对他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哥哥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