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举动,
我握着手机,无声地哭泣……
母亲的最后时刻,在干什么?
我问父亲。
母亲一直好好的,母亲走之前也一直好好的,母亲就是走之前的那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呢?
她在给两个外孙女织毛线袜,突然头一歪就倒下了。
父亲说。
就是母亲走的那天早上,她还给我打电话说,让大哥的儿子去报名考公务员,中午她又打电话给妹妹让她发短信给大哥的儿子,让他去报名考公务员。
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追问。
什么话也没有说。
父亲说。
母亲这一生太劳累了。
她的牵挂太多,她对别人太好。她总教育我们每个人哪怕吃了别人一个跳蚤的脚,也要回报别人整个跳蚤,她让我们学会感恩。她是一名特级教师,音、美、体、语、数全才,曾是全公社的舞蹈皇后。可以说,如果母亲不是生在那个年代,那样的家庭,她一定是位杰出的文学家、歌唱家和舞蹈家,但母亲的才华最终被她的生活环境所淹没了。
她对子女付出太多,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在为我的女儿和我妹的女儿织毛线袜,她戴上老花眼镜,一针一针地织。
“不用织了,这年代谁还穿毛线袜呀。”我和妹妹说。
“两个妞妞说,外婆织的毛线袜好漂亮。”母亲说,“一个妞妞看见另一个妞妞的毛线袜,羡慕极了,也争着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织着好玩吧。”
母亲最后躺倒的地方,是她未完成的一只毛线袜,还剩下一小截没有织完。
“外婆去了哪里?”妹妹9岁的女儿和我10岁的女儿放学回来,看见黑漆漆的棺材,哭倒在地。
“外婆不能醒来跟我们讲话了吗?”两个妞妞问。
“不能。”我们心情悲痛地点了点头。
我女儿的毛线袜,母亲已经织好,妹妹女儿的毛线袜,母亲还剩下一小截没有织完就溘然离世……
两个妞妞拿着外婆未织完的毛线袜,哭得双手颤抖,声音颤抖,身体颤抖……
把母亲送上山后,我问两个妞妞:“你们为什么总让外婆格外劳累?”
“不是的,外婆说,多好的毛线啊,不织掉全浪费了,就对我们说,我给你们两个织织毛线袜吧,好暖和的,外婆还说,她小时候上学冰天雪地打赤脚织草鞋上学。”两个妞妞说。
是的,母亲小时候家里穷,家里供不起她上学,学校的老师总来家里做思想工作:“这孩子是块读书的料,考了前三名,我们不收你家的学费,你家只要出一碗米的纸钱就可以了。”于是,母亲得到外婆的许可,得以继续上学,她从小学一年级到读完中师,外婆家没有为她出过一分钱学费。在读中师最艰难的一个冬天,白雪皑皑,她去找在县里做官的亲哥哥,说:“哥,你给我买一双雨鞋吧?”她哥却打着官腔说:“年青人嘛,火热的心,怎么会怕冷呢?”母亲后来对我说,她那年冬天双脚患上的冻疮直到第二年夏天才好。
所以母亲看见上等的毛线,就想起了她的往事。她固执地戴上老花眼镜,要为两个外孙女织毛线袜……
可节俭一生的母亲说走就走了。
屋里空荡荡的,我心里空落落的。晚上临睡前,女儿捧着母亲织的毛线袜,哭着、嗅着,轻轻地说:“我要把外婆织的毛线袜放在枕头底下,想外婆的时候,就拿出来看。”这时,妹妹打来电话说,她女儿也把外婆未织完的毛线袜放在枕头底下,说想外婆的时候,就拿出来看……
听着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举动,我握着手机,无声地哭泣……
名望一闪即逝,钱财振翅而飞,走红是个意外,久长唯有品格。
——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