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三月八号,妇女节。其实对于“妇女”这个词,她是非常不喜欢的,不如叫它“女性节”,哪怕叫做“女人节”。而且多年以来,也从不过这个节,也是源于对这个名字的排斥。然而,从那一年开始,她开始喜欢这个节日,甚至开始期待这个节日的到来。
那年,她在城南经营一个预制件厂,同时接些土建工程。白天忙碌一天,为了保证休息,每晚十点准时关机,早上七点开机,开始一天的工作。3月8号早上7点,像以往一样,打开手机。看到早上6点,一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一条短信。“祝你节日快乐”下面署上了名字“岩谷恭祝”。这时她才记起原来今天是妇女节,这个自己从来不喜欢也不在意的节日。却因为这个短短的问候带来了如许的温暖。每一个节日,都会收到来自朋友们的祝福,但是这个祝福却带她走进一段回忆,想起了与一位友人的相识。
那年10月,她正在市区的施工现场,接到厂子里工人的电话,说有客户过去看路基石。急忙赶回厂里,一进厂区,看到一辆部队标志的越野车停在院里,车旁站着两个军人。年轻的军人介绍他们是某部驻海城部队,那位三十出头的军人是他们的领导,姓冯。简单的商讨后,他们定了货约定当天下午送过去。下午装车后,她带着工人准时来到部队。冯队长亲自出来迎接,请她到他的办公室等待工人卸货。等待的过程中,聊起了部队建设的下一步工程,并且达成初步意向。卸完车后,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出于礼貌,她请冯队长一起吃饭,被婉言谢绝。让她没料到的是,那天是周末,又已过了上班时间,原想材料款恐怕最早也要到周一上班再结算了,可是冯队长早已安排财务开具了支票。与地方单位合作多年,这样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谢之余,她不禁问起,冯队长告诉她,部队要求高效率,也没有周末概念,只要不休假,每天都上班,与地方群众发生账目往来,从不欠账,更不允许吃请。他们就这样认识了。虽然彼此留了电话,但始终没有联系,除了新年时发过的祝福短信。那年年底她全家决定去上海过年。因为第一次见面时约定春节后有一个营房改造工程,怕耽误施工,行前她给冯队长发了一个短信,简单的春节祝福同时告知行程。年底结完账后到上海时已是腊月二十九下午,出火车站刚刚坐上出租车,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短信来了,打开一看,冯队长的信息,问是否已经安全抵沪。心里第一次,有种温暖和感动。
正月十八从上海回来后,她去了一趟冯队长的部队,作为节后的探望,同时送自己刚刚精心制作的投标计划书。冯队长的事迹,曾经在《解放军报》做过专题报道,报告文学《中国特种部队纪实》也有写他的报道文章,还两次在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等节目做过专题片。见面还是像第一次一样,中等的个子,气质儒雅,态度谦和,全然没有想象中带兵训练的军人那么粗犷雄壮,更没有领导的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淡淡的,没有过多的寒暄。
四月的某日,她又收到了冯队长短信,说要休一个月的年假。发短信时,已在回家的路上。五月,冯队长回来了。她第三次去部队,签施工合同,这也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出乎意料的是,两手空空而去的她,却收到了冯队长送给的礼物,一条马头图案的长鞭。他说这条马头皮鞭是他们那里送给最尊贵客人的礼物,代表着权力、吉祥和祝福。她很感动,交谈中得知,冯队长工作之余酷爱读书,尤其喜欢读商务图书馆出版的历史典籍。《史记》、《资治通鉴》、《二十四史》等都曾熟读。合同顺利签订,没有任何仪式,甚至没有吃一顿饭。
工期两个月,冯队长为工人们安排了吃住,每天晚上,施工结束后,冯队长都要去工人宿舍,看看是否缺什么东西,嘘寒问暖,让他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正为资金周转不灵伤脑筋,冯队长短信又来了,如果资金周转有问题,可先支付部分工程款。那种雪中送炭的惊喜,是她做过所有工程没有过的。
第四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施工结束验收后,她过去结算款项。同以往一样,没有太多的寒暄,依然是淡淡的,却那么温暖而自然。她照例请冯队长吃饭,同时邀请其他几位领导成员,而意料之中的,对方又一次婉拒。
后来他们的联系依然是断断续续,没有电话,没有见面,只是偶尔发个短信。短信的内容,往往是讨论某一首诗,或者是前往某地开会,描述一下沿途的景致。记得他们讨论过戴望舒、徐志摩和辛弃疾,谈起最多的应该是台湾女诗人席慕容,因为她也是来自内蒙古大草原,在她的诗中,常常提起魂牵梦绕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再后来的某一天,他来短信要调到另一处。升迁了,自然是好事,作为部队驻地领导,通常都是在一个地方呆两三年即换防的。只是依然觉得,时间还来得及,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于是,她回复说,走前记得给我消息,我去送行。但是,当再次接到短信时,又一次的,已经在离开的途中了。
两年的时间,两次合作,却只见过四次。第一次,在她的厂区,依然记得,金秋十月,天气晴好。她穿了一套佐丹奴的运动服,“毒药绿”的颜色,飞扬的长发,优雅的气质,凹凸有致的身材,模特般完美的比例。他一身橄榄绿,阳光下明朗干净的眼神。另外的三次,都是在冯队长的办公室。没有送礼,甚至没有一起吃过饭。
想想人真是奇怪的缘分,没有太多的交流,没有过多的接触,刚刚认识,便给了你如此的信任。材料的采购,工程的签订,款项的支付。所幸,他的那些关心与付出,因为质朴而显得平淡。这份朴素到极致的温暖,使她对人性、对生活都增添了很多的热爱。没有酒桌上的觥筹交错,没有金钱与权力的交换,没有世俗的欲望的驱使。一切都那么地自然,那么地默契。也许彼此都是心思细腻心地善良的人,以及都喜欢安静的个性,和共同的对诗词对文字的热爱,使他们相识,彼此无须客套无需表白。也因为都是喜欢安静的人,所以彼此的交流只能是通过短信这种无声的语言,怕一个唐突的电话铃声或者一个热闹的饭局,惊扰了这种静谧美好的氛围吧。因为施工的关系,无数次地请过客,也无数次地被人请。然而与冯队长,却似乎有了某种约定,从来没有想过酒桌上的应酬,却依然一切合作完好。以前她没有接触过部队、接触过军人,在她的印象中,对军人总是有种成见,感觉豪放有余,细心不足,也向来都是敬而远之。而与冯队长的接触,他的低调谦和、沉静好学以及严谨自律,让她对军人有了新的认识,对军营有了一种向往和情结。
独上江楼思惘然,月光如水水如天。鲁迅曾经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所谓朋友,其实无须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有时也许仅仅是节日的一个暖暖的问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