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妈妈去世已经十五年了,那些过去的影像如一些碎片,支离破碎在我的回忆中。
在母亲去世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无法相信这是现实。常常在路上,我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么亲切自然,我想跑过去,追上她,挽着她的手,对着她撒娇,说着永远说不完的话,可是终于我知道那只是错觉;又常常,一个人行走的时候,会听到母亲的声音,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在叫我。我停下脚步静静聆听,只有我呼吸的声音,才知道那是幻觉。突然想起,母亲真的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只有在梦里,我可以完完全全拥有我的母亲,诉说我的笑我的恼,早上起来,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梦真甜。
我的外祖父当时有二房夫人,我的外婆是大夫人,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外公在东北经商办实业,每三年回家一次。解放初期,国家实行一夫一妻制,外公和外婆离了婚。外婆离婚不离家,谴走了家里的帮工,一个人照顾哭瞎了眼的婆婆和年幼的女儿。
我从未见过我的外婆。到我出生时她早已去世,只见过她的照片。在我的感觉中,外婆是一个勤俭朴实、温良贤惠、为丈夫为家庭默默奉献了一生的女人,在服侍婆婆离开人世,照顾女儿毕业结婚之后,这个早已与丈夫离婚却一生为夫家操劳的女人,默默离开了人世,像一片枯萎的叶子,几乎没有享受过丈夫的宠爱。只是为那个最后连名分也没有的丈夫顶着地主国民党反动派家属的帽子。
因为父母上班,家中没有老人照顾,哥哥姐姐都上学。学龄前的我,童年是伴随着报纸画报和收音机度过的。当时家里订了很多刊物,《人民文学》、《连环画报》、《少年文艺》,我自己在家看画报读报纸听收音机,知道了段元星、黄道婆、祖冲之,读完了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听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黄河东流去》等。有时候,父母有兴致了,还会唱好多苏联歌曲。《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现在想想,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晚上睡觉前,我终于可以听妈妈为我朗读。《西游记》、《青春之歌》、张扬的《第二次握手》、郭沫若的《王昭君》,都是这样读完的。
那时候因为父母经常调动工作,我没有固定的小朋友,又因为父母工作很忙,几乎除了周末的所有时间,都是一本书,一个收音机,陪伴着我。就这样,在孤独又充实中,度过了我的童年。
鲁迅说,童年的情形便是你将来的命运。在我成长的路上,童年真的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影响着我的性格,宁静孤傲,敏感多愁。同时也为我的文字功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对文学对文字,有种特殊的感情,特别的敏感。后来,曹雪芹、徐志摩、郁达夫、黄庐隐,都曾经影响过我的文字,甚至影响到我的人生。
我上学后,家庭的原因,加上自身的努力,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秀,那时我的志愿是读北大,父母也给予了很大期望。这个愿望,在我上学前,读《青春之歌》时,就有了模糊的印记。然而后来,因为一些偶然,现在看来也是必然的原因,我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甚至距离当初的愿望越来越远。这是我一生的痛,也是父母最大的遗憾。
母亲中专毕业,没有读大学一直是她的心结。一直盼望着等到退休,去北京读老年大学。母亲能歌善舞,性格活泼,只是工作与生活的双重压力,加之年轻时因为家庭的关系,那个才华横溢热情积极的青年,始终被压制着,郁郁不得志,使她一直没有释放和展现的机会。总是在期待着,等到儿女成人,自己退休,要去组织老年乐队,她做指挥。还想去练书法、经商——在母亲那颗压抑了很久却一直浪漫的内心,有许多的事要去做,去实践,去体验。
然而后来,等到母亲终于退休,刚刚要安享晚年,要过属于她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时,事业的不得志,家务和工作的双重压力,疾病早已侵蚀了她未老先衰的身体,在她刚办完退休手续的那年,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离开了人世。带着她未及实现的梦,带着她的无奈、不甘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对儿女的留恋。
人生从父母的笑声中开始,在子女的哭声中结束。伴随你成长的,是父母艰辛的付出,你走过的每一步人生历程,都牵挂着他们无私的爱心。当已为人父母的我们,终于对这份舐犊之情有所体会时,往往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留给我们的,是一生挥之不去的思念和遗憾。
渐行渐远的人生旅途,我们的孩子呱呱落地,传承了我们的血脉,点燃了我们希望的火种。但是,物质丰厚、条件优越成就不了坚强的一代,唯有一种精神财富——你的家族精神的传承,才会让孩子享用一生。
平凡的一生,平淡的往事,这是属于我们的幸福,是属于我们每个家庭独有的财富。承上启下代代相传,让我们记住父母,让子女记住我们。定格我们在人生河流中,每一次波动的涟漪,每一朵难忘的浪花。
母亲,您在那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