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不要怕,不要紧张,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加油!”
“各位观众,这里是全国第十二届运动会男子射箭决赛的赛场,令人紧张万分的时刻到了,经过激烈的较量,最终决出了两位选手站在最后金牌的争夺线上。一位是伦敦奥运会选手,来自吉林省吉林市的高强,而另一位是年仅十九岁的小将,来自江苏省南京市的陈永乐。”
秋高气爽,偌大的场地内座无虚席,每个人都屏气凝神注视着赛场上两位英俊潇洒的运动健儿。竞技比赛争夺第一是天经地义的,每一名专业的运动员无不向往站在最高领奖台的那一刻。
比赛开始,发令已经响起。陈永乐试着把自己放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唯有前方那颗圆圆的红心。只见小伙子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炯炯的目光刚毅坚强。
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每一步都铭记于心,多年的艰苦训练为得就是这一刻的到来。嗖,雪白的箭只脱弦而去,箭即射出,犹如一道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正中靶心。
“高强9环,陈永乐10环。”
哇,观众席一下就炸开了平静已久的水花,人们交头接耳,赞叹不已。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来自南京的小将,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
比赛在激烈的进行中,看台北角坐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显得比任何人都焦急万分,握在手中的手帕已经被攥出了水滴,身边两个空空荡荡的座位在这焦急纷杂的衬托下,显得那么寂静,那么空虚。
“好样的,小乐。最后一轮了,你现在领先他3环,只要保持住现在的状态,稳住,你一定会胜利的,加油。”
场边,林教练的鼓励在耳边回荡,永乐笑了笑,回过头望向看台北角,那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望着他笑,姑娘脸上激动地泛着红光,活像个红苹果快要熟透了。可是,在她的边上,两个空荡的座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令人不安。
“哼,真是一对儿不靠谱的父母啊,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放儿子鸽子,看比赛完了的,我要好好教训你们一下。”
永乐扭过头来,往射箭位置上走去,余光不经意地看见一位中年男子行色匆匆,慌忙地飞向了看台北角。
“咦?好身手,这么胖还能那么飞着上去?看身材好眼熟,好像钱叔叔。”
“小乐,你就安心准备比赛吧,等爸爸妈妈到了,有你钱叔叔接我们,你就不用管了。”
昨天晚上,电话那头妈妈的那慈爱的声音似乎还在脑海里回荡,陈永乐敏感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陈永乐9环,高强10环。”
接连两箭,永乐发挥还算稳定,但是参加过奥运会的高强选手,显然老练,连续两箭十环,使得两人的差距缩小到了只有一环。
“小乐,加油,稳住,别分心,你一定行。”
林教练发现永乐好像有点分心,就在后面大声地提醒着他,给自己心爱的弟子加油,鼓劲儿。
“永乐,不要怕,不要紧张,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加油!”
比赛的最后一刻,最后一只箭,这关键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永乐闭上眼睛在心中给自己喊了三声加油。
人的一生,有许多后悔的时刻,也许有一天永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射出最后一箭之前,回头的那一刻。
看台北角那位美丽的姑娘不见了,本来两张空着的座位,一下子变成了三张,而陈永乐的心也一下子空了。
三年后,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太阳已经爬得老高,空气中的热气依旧弥漫。七月流火,寒冷却也渐渐走进许多。
“小乐,起床,吃早饭了。又懒床,你这小懒虫,到底得懒到什么时候?”
“妈,你别管他。让他睡吧,睡死他得了,你知道他昨晚几点回来的吗?后半夜两点,我看他是不想学好了。”
“秋云?这个时间你怎么回来了?”
温暖的阳光洒进一间略显肃静,装修讲究的三居室。屋子里的陈列格外整洁,却又泛着阵阵时光抹去的味道。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和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人经过一段略带火药味儿的对话后,房间安静了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那扇禁闭的房门,从那天以后,陈永乐的心就像这扇房门一样死死地封住了,透不进一丝光亮。
“妈,我走了,下午还有一台手术等着我。”
“秋云,吃完饭再走吧。”
碰,房门关闭的声音阻挡了母亲温暖的关怀。
“奶奶,谁这么吵啊?想安安静静地睡觉都不行。”
屋子里依旧弥漫炎热的气氛,可空气中也偶然地飘着丝丝凉意。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只穿着裤衩的大小伙子,金黄色的头发,蓬乱不堪,简直可以容纳屋檐下的雨燕一家三口了。
“小乐,快把衣服穿上,着凉了可怎么办?快点,你这孩子,完了洗手吃饭。”
“嗯,真香,我最爱吃奶奶做的葱油饼了。”
说着,永乐拿起一张热气腾腾的香饼,急忙奔向厕所。
“别烫着,这孩子,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毛病,起床就奔厕所,呵呵。”
老太太笑着,眼里却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
“奶奶,我出去了,晚上别等我了,您早点休息哈!奶奶再见。”
一番大块朵颐之后,陈永乐把自己打扮得油头粉面却又自以为英俊潇洒。
“小乐,早点回来,要不然你姑姑下班没见到你又得生气啦!”
“知道啦,奶奶。”
天空湛蓝,空气清新,永乐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大自然的馈赠。站在屋顶上,仰望天空,远远的一架大型客机飞过天际,永乐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从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出来,一路来到这里,耳畔回想的全是恶魔般的声音。
“张婶,那孩子是永乐?怎么几年不见变成这样了?看上去就是个小流氓啊!他以前不是挺有出息的,不是那个射箭冠军吗?”
“哎呦,你还不知道?哪里是冠军?最后一下掉链子啦,输得老惨了。”
“你们俩说话小点声,别让那孩子听见,上次小李说他几句,都要动手打人啦,要不是他姑姑赔礼道歉,人家就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了!”
“你个小赤佬,黄毛狼啊,敢欺负我儿子,老娘今天就替你那死鬼爹妈好好地教育教育你。就你这么个败家子,活该你爹妈被车撞死。呸!”
“小乐,你别一天到晚惹祸行不行,射箭放弃了,好好的书不念,你可以去做工学点本事也好,一天到晚不学无术,混吧你就。”
三年了,姑姑的责骂,奶奶的泪水,那些该死的流言蜚语,都可以忍受,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失去双亲更痛苦的吗?
钱叔叔自责,因为堵车迟到,没有接到爸妈。他们一定是怕自己着急,匆忙了坐上了出租车,当那冷血的大货车无情地碾压过那辆出租车时,它带走的不仅仅是鲜活的生命,似乎也把生命中所有的快乐也一并带走了。
永乐,永远快乐,多么美好的名字啊,可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还有她。
“小月,你也要离开我吗?”
“对不起,永乐,艺术体操是我从小的梦想,去俄罗斯训练对我来说是不可错过的机会,你要振作起来,等我,等我回来。”
“哼,你们都走吧,走吧,走吧!我不需要你们,都给我滚!”
无助的永乐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疗伤,可悲伤到极点,愤怒就会接踵而来。一天,当永乐在屋顶愤怒地呐喊时,一个神棍的午觉也被他搅黄了。
“我说臭小子,你嚷嚷什么呀?有没有公德?不知道这是公共场合?”
永乐沉默了,准确地说是他被吓住了,这个长得尖嘴猴腮活像个狒狒的人,简直就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一样,一身显眼的云鹤黑丝道袍,一把拂尘,加上一面挂旗。
“道长,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你穿越了,回你的朝代去睡觉吧!”
这是永乐和神算子叔叔的第一次对话,从此两个人彼此都很意外,脾气相投,相谈甚欢,渐渐成为了不是师徒,胜是师徒的关系。
三年了,永乐混迹于市井,凭着天生机灵和神算子教得识人断心的民间心理学,竟然逐渐在道上混出了名声。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渐渐地,一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开始在永乐的屁股后面当起了跟班。
“永乐,跟着我学本事,给人算命看相糊口饭吃挺好,别老跟着那帮人鬼混,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说师父,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贱命一条。再说,我要不混,你这一天天好酒好肉好烟的,我去偷不成?还不都是你那帮徒孙孝敬您的。”
望着永乐远去的背影,神算子知道这小小的虚荣心开始将他一步一步推向无尽的深渊。
“哎,这孩子,命苦啊,只是怪了,这孩子的未来我怎么一点儿也算不出来?不应该啊,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