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庚这人不仅说话很风趣,而且对女孩子很体贴温柔,谷昭儿从他身上依稀看到了童胜枫的影子,于是观察起他来。崔玄庚人长得帅,却很骄傲自大,除了对像谷昭儿这样的女孩子好外,对其他人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谷昭儿如是评价崔玄庚。
崔玄庚也在观察谷昭儿。她是美人儿,美人儿中的美人儿。有一股英气,一股不属于一般女子的英气。她不是武林中人,却有一种武林中的大多数女子没有的气概。她很多变,一会儿是婉约如水的,一会儿是英姿飒爽的,一会儿是刚柔相济的……“嗯,她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崔玄庚如是评价谷昭儿。
这不,天空很暗,崔玄庚与谷昭儿不得已露宿在野外,两人都肚子饿了,崔玄庚当仁不让地做起了猎人和厨师。野地上正跑过一只兔子,活蹦乱跳地。崔玄庚见了,也不摆什么动作,一剑掷去,正中兔背,穿胸而过。兔子腿足一阵乱蹬,满脸狰狞,七窍流血,一会儿就死了。崔玄庚提起死兔子,脱皮去毛一阵捣鼓,又拾来柴草生好火,把清洗过的兔子串在准备好的铁扦上,一边翻来覆去地烧烤一边洒上平时用的椒盐,好一会子的烹调。少停,兔肉熟了。崔玄庚撕下一只兔腿,递给谷昭儿,道:“尝尝我的手艺,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谷昭儿接过兔腿,入手处一阵滚烫,差点失手甩掉它。她不由抱怨道:“崔大哥,你好粗心。这兔肉才烤好,很烫的!”崔玄庚见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道:“以后注意!以后注意!”谷昭儿“扑哧”一声笑了,道:“你这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去横翠山的路上你也是这样的。嘻嘻……”崔玄庚只觉混身都不自在了,道:“呵呵,我记得当时我捉了几只麻雀,一烤熟就递给你,你遭烫惨了,我就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谷昭儿笑道:“你这人平时挺自大的,可有时又可爱得紧。嘿!”崔玄庚耸耸肩,并不说话。谷昭儿讨了个没趣,只得闷头细嚼。崔玄庚瞅了她一眼,心道:这女人胆真大,竟调笑起我来。我还从未见过这种女人,有趣得紧嘞!
两人正吃得香,一阵马蹄声传来,一文雅的男声道:“两位兄弟好!在下庄茗云,现在腹中正空,可否叨扰一顿?”谷昭儿抬头一看,一匹青色宝马上坐着一名青衣男子,但见他面白如玉,眉目如画,额头宽广,双颐丰满,这时丹唇微启,露出瓠犀银牙,脑袋轻点,仿似点头致意……尽显优雅风度。谷昭儿心道:我终于见到这个时空的文人了。随即想起死去的男友也是文人,不禁一阵黯然。一旁的崔玄庚看了青衣男子一眼,爱搭不理地道:“要吃就来吃,快点!”说着,还指了指铁扦上仍未吃的一部分兔肉。
青衣男子庄茗云坐在马上向崔玄庚作了一揖,才跳下马儿来。只见他又在地上垫了一方绢帕,跪坐在上面,从铁扦上取下有些糊了的兔肉,细细咀嚼起来。他这一系列动作做起来既利落又好看,谷昭儿两人看得暗暗咋舌不已。
庄茗云吃着吃着突然感到周围静得可以,抬头一看,崔玄庚两人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由一阵不好意思。于是停下吃食,低垂着头,如雕像一样跪坐着。
谷昭儿看得奇怪,道:“喂,姓庄的。你怎么不吃了?”庄茗云吓了一跳,道:“啊?”谷昭儿重复道:“姓庄的,你怎么不吃了?”庄茗云回过神来道:“呵呵,我马上吃,马上吃!”说着一阵狼吞虎咽。谷昭儿问崔玄庚:“这是他吃东西的样子吗?”崔玄庚道:“谁知道!”谷昭儿以手抚额,道:“我晕!”崔玄庚奇怪道:“你要晕了?怎么了?”谷昭儿摇头道:“没什么。快吃快吃!”于是两人一阵猛吃。
等他们吃完,再看庄茗云,嘿嘿,早吃完了。谷昭儿道:“喂,姓庄的。给你介绍一下,他是崔玄庚,我名谷昭,你好啊!”庄茗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边擦嘴边道:“你们好!两位兄弟,见笑见笑!”崔玄庚用手肘碰碰谷昭儿,道:“他还没发现你是女子,真笨!”谷昭儿道:“哪个像你这样江湖经验丰富。”崔玄庚投降道:“好了,我投降!你们女人就喜欢他这种男人,哼!”谷昭儿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吃什么干醋?”崔玄庚:“……”庄茗云见两人不大理他,便摇头道:“真是不知礼,唉!”谷昭儿正好听见,旋即道:“对不住啦,姓庄的。呃,这样不礼貌。要不,我叫你‘庄庄’,好不好?”崔玄庚听了,抱怨道:“谷-兄-弟,你怎么不叫我‘崔崔’?”他说“谷兄弟”时一字一顿的,话里有威胁的意思。谷昭儿不禁给他一个白眼,心道:崔大哥,你也忒小气了些。你再可爱也没有庄庄可爱呀。而庄茗云听闻谷昭儿的话,不由摇头道:“外号,人之不欲也。”谷昭儿道:“庄庄,我就是要叫你庄庄。你真迂吔。”
庄茗云摇头道:“夫子门下并不迂。这是礼。礼,懂不懂?”谷昭儿道:“好了。吃饱就睡吧。”崔玄庚恹恹地打了个呵欠,道:“对,睡吧,这天已经很黑了哟!”庄茗云对谷昭儿道:“谷兄弟,我们抵足而眠吧。我好好给你讲讲‘礼’是什么。”谷昭儿吓得直摇头,道:“不行,我不喜欢和人睡在一起的。”崔玄庚也帮腔道:“是啊,谷兄弟最讨厌和人睡在一起了。你就不要勉强她了。干脆我和你抵足而眠,并彻夜长谈,如何啊庄兄弟?”庄茗云看了崔玄庚一眼,道:“你呀,算了。孺子不可教。”崔玄庚又打了个呵欠,道:“你不愿意,我更不愿意。你以为你是谁?睡了睡了。”说着,找了个地儿,和衣而睡。庄茗云叹道:“我也该睡了。夫子曰,睡觉最大。”说着,也和衣而眠。谷昭儿听了,“扑哧”一笑,心道:这个时空的战夫子和我原来那个时空的孔夫子都没有这样说过,真不知道他是在哪本书上读到的?这话倒像我原来那个时空的人的玩笑话。嘻嘻,有趣。旋即想起童胜枫,欢愉的心又沉重起来。她甩甩头,找到一个空地儿,躺了下来。想着和童胜枫的过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天要亮了,才浅眠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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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崔玄庚与庄茗云很不对付。庄茗云总是对着崔玄庚念叨:“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崔玄庚听了,要么不理他,要么学着他的样子念道:“庄子不可教。茗云不可雕也。”庄茗云这时马上纠正道:“应该是‘玄庚不可雕也。’”崔玄庚摇头道:“茗云不可雕,庄子不可教。”庄茗云黑着脸道:“还不如说‘云朵不可雕。’”崔玄庚道:“还不如说‘树根不可雕。’”庄茗云道:“呜呼哉,呜呼哉!你自己承认自己‘不可雕’了。”崔玄庚道:“哉呜呼,哉呜呼!你是云朵不可雕。”谷昭儿听得火了:“你俩就别‘呜呼哉’、‘哉呜呼’的了。反正你俩都不可雕。”庄茗云和崔玄庚听了,齐道:“朽木不可雕。”谷昭儿道:“我不是木头,我是谷子。”崔玄庚不说话了。庄茗云在那儿道:“哦,谷子不可雕。”谷昭儿更生气了,道:“别雕啊雕的了。你要去哪儿?”庄茗云道:“风尘院!”
谷昭儿与崔玄庚互望了一眼,道:“他和我们顺路?”庄茗云眼睛一亮,道:“你们也去风尘院?”崔玄庚两人点点头。庄茗云眼泪花花地握住崔玄庚的手道:“同道中人啊。”崔玄庚抽出手,道:“去!谁和你同道中人?走远点儿!”庄茗云又想去握谷昭儿的手。谷昭儿忙从旁跳开,道:“请你离我远点儿!”庄茗云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他握了握空气,道:“还是你好啊。”崔玄庚两人不由笑着转过头去。
庄茗云优雅地收回手,道:“我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庄,名茗云,字子茶。乃京城人氏,富贵之家出身。”崔玄庚玩味地一笑,道:“富贵人家出身?请问庄兄弟,有多富贵?”庄茗云慢条斯理地抬头看了崔玄庚一眼,道:“一般的富贵人家罢了。怎么,崔兄弟有疑问?”崔玄庚似笑非笑地道:“有疑问如何,没有疑问又如何?”庄茗云道:“确实不如何。”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崔玄庚也跟着大笑起来。两人直笑得笑出眼泪才作罢。谷昭儿看得莫名其妙。
庄茗云道:“崔兄弟能好好介绍一下你俩的出身吗?”崔玄庚道:“呵呵,我姓崔名玄庚。出身?我乃一名江湖浪子罢了。”庄茗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看向谷昭儿。谷昭儿道:“我叫谷昭。少英人氏。”庄茗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崔玄庚见了,“哼”了一声。庄茗云道:“怎么,不高兴?”崔玄庚道:“我高兴,我高兴得很哪——”庄茗云挑挑眉道:“你这明显不高兴嘛。”崔玄庚道:“你晓得就好。”庄茗云摊开双手道:“我又不欠你的。”崔玄庚道:“怎么没有欠我?”庄茗云道:“呵呵,你这人真有趣。”崔玄庚道:“你这人一点也不好。没趣得紧。”庄茗云:“……”谷昭儿看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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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昭儿正笑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哟,笑面虎。我们又见面了。”谷昭儿寻声望去,只见铁剑门的瘦老头正在不远处的马上坐着。崔玄庚瞄了瘦老头一眼,道:“呵,余狗儿来了。”瘦老头厉声道:“谁是狗?”崔玄庚懒洋洋地伸了个腰,道:“还会有谁?谁问的就是谁。”瘦老头沉默了阵,向谷昭儿道:“小丫头。你要小心这只笑面虎啊。不然,你被他卖了都要帮他数钱的。”崔玄庚听了,大怒:“余狗儿,你不要血口喷人!”瘦老头闲闲地看了崔玄庚一眼,道:“首先,对我这样的老人没有礼貌,就是没家教。然后,在小丫头面前装着纯洁的样子,事实上心里想着龌龊的事儿,就不是好人。最后,骄傲自大,我老人家批评了他几句,他就怀恨在心,就是心胸狭窄。我说得对吗?小崔?”崔玄庚听得满脸羞红,青筋突起。谷昭儿明白了:余老说的是真的。谷昭儿一想到崔玄庚表面上纯洁无害,事实上心思肮脏,心里不禁一阵恶寒。不由得离崔玄庚远了些儿。她想着崔玄庚的事儿,却没注意到庄茗云听余老说她是女子时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想来他早就知道此事了。
这时崔玄庚恼羞成怒:“余狗儿,看剑!”说着,执剑飘起,刺向余老头。余老头稳稳坐在马鞍上,等崔玄庚的剑到面前,才伏低身子让过宝剑。崔玄庚一剑不中,又反腕向下刺去。余老头身子仍伏在马身上,右手闪电伸出抓住了崔玄庚握剑的手腕。崔玄庚“啊”地一声扔掉宝剑,握住手腕,呆如木鸡。原来是余老头一握住他手腕便使力一拧,崔玄庚的的手腕就脱臼了。余老头摇头道:“小崔啊,你这人资质不错,就是性格不好,要改一改啊。”说着,握住崔玄庚的手腕一阵推拉,崔玄庚脱臼的手腕又接好了。崔玄庚呆望着余老头好一会儿,许久,才满面羞惭地向余老头作了一揖,道:“余老,小子以前对不住你,请见谅!”余老见了,点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也该好好地向小丫头道个歉了。你喜欢小丫头就该真诚地待她,不该想着有的没的。”崔玄庚脸红了:“余老……”余老道:“不要和我说,你和小丫头说吧。”崔玄庚面向谷昭儿:“小丫头,我……”谷昭儿戒备地道:“什么?”崔玄庚道:“我……我……唉!”适时,庄茗云在旁摇头晃脑地道:“夫子曰,食色性也。”谷昭儿心道:这好像是我那个时空的孔夫子说的,可这个时空的战夫子好像没这么说。难道……不由眼冒星星地看着庄茗云——胜枫!
崔玄庚见了,道:“小丫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谷昭儿听后心里乱了:非礼勿视?这不也是孔夫子的话吗?战夫子可没说过这句。难道——他是胜枫?他们倒底谁是胜枫?谁是胜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