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灯笼打亮的室内,徐薇惊魂甫定的捂着胸口看向了发声处,只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在角落缓缓站起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那眼光分明是探究和震惊。
当然,徐薇眼中也是不由分说的震惊和惊讶。
“爹?”
徐薇死也不会想到,傅庚年居然会出现在云竹的凝香阁内,一时说不出的惊讶全都通过眼神砰砰迸发出来。
傅庚年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些许细碎的香屑,脸上丝毫不显示惊讶,刚才一闪而过的片刻慌乱也顿时烟消云散,丝毫不见。
徐薇心想着傅大叔你的心里素质怎么可以这么好?居然可以装的这么淡定?你不觉得这样很不正常吗?
往前走了两步,傅庚年的身影挡在灯笼前面,在墙上投下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影子,影子随着灯火的晃动而轻微的晃了晃。
“青绾,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傅庚年语气沉稳,片刻就恢复了往日的稳重和儒雅,一派中年男子的威慑力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得不慎重对待。
徐薇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来找云竹师兄,原来他不在这里。”徐薇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还不至于因为傅庚年这么一问而乱了手脚。
自然,徐薇也不敢贸然问傅庚年在这里做什么,眼角的余光从刚才傅庚年站起来的地方瞄了一眼,只有一些酿制香料的瓶子放在那里,没有异常。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连灯火都没有,他难道跟猫一样有透视眼?
傅庚年跟徐薇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身上强大的气场让徐薇不由谨慎了几分,仰头看着他鹰隼般的目光,噤声不语。
“这么晚了,你云竹师兄想必已经在西苑歇着了,你也回去吧。”
傅庚年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强烈的不满和责备,言辞之中没有明白的训斥,可这语气这眼神却摆明着是不满她的行为。
徐薇不明白,傅庚年是不满她深夜出来找一个男子还是不满她误闯进来打扰了他?
微微一笑,徐薇脸上顿时呈上一抹恭敬,“是,女儿疏忽了,云竹师兄这个时候自然是在西苑歇着了,我明天再去找他。女儿先回去了,爹爹,你也早点休息。”
徐薇说着对傅庚年附身鞠了一躬表示告别,刚要抬脚出去身后的傅庚年突然道:“等等。”
简短的两个字,听在徐薇的耳中却像惊雷一般,才得罪了这位大叔就要现场接受惩罚吗?缓缓放下脚步,将身体撤回来对着傅庚年笑道:“爹爹,还有什么事?”
这么问着,心脏早已经飞快的跳起来,傅大叔你该不会要为难我吧?这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傅庚年不急不缓的朝徐薇迈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一靠近不打紧徐薇觉得心脏扑通一下几乎跳停,来自傅庚年的强大的压迫感让徐薇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以往平易近人甚至可以对着他稍稍撒娇的傅大叔不见了,眼前这位大叔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是熟悉的身影,还是熟悉的声音,却分明又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徐薇一个机灵眼睛漠然瞪大,傅大叔该不会也被人穿越了吧!
咽了咽口水,徐薇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想,穿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意了,不会的不会的。
徐薇这厢还在腹诽,傅庚年的声音已经慢悠悠的从她头顶上方响起来了。
“青绾,你是不是怀疑难民营的瘟疫是爹所为?”
傅庚年一句话问的徐薇当机哑口无言,摇曳的烛火下傅庚年双目淡然的看着徐薇,稀疏平常的问话,没有责备和审查,也没有责难和苛责。
可就是听在耳里觉得如芒刺背。
“爹,女儿不敢。何况爹爹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徐薇微笑着抬起头,皎洁的月光打在她无暇的脸上,如同月光一般娇嫩柔美的脸颊顿时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熠熠生辉。
傅庚年顺了顺胡须,脸上一扫而过的审视还没等人看清却瞬间消失了,徐薇有些许的不安,可还是尽量维持一贯的自然。
“这件事不是爹做的。”
简单的一句解释,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屑,不是不想承认还是压根就不屑去那样做,好似做这种事就是降低了身价跌了份儿一般。
徐薇一个灿烂的笑容奉上,淡淡的笑意从眉梢漾开,俨然如女儿对父亲撒娇般的语气道:“青绾知道,爹爹不会做这种事。瘟疫的原因还在调查中,等有了眉目女儿会跟爹爹说。”
傅庚年点了点头,温和的父辈形象好像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刚才已经僵硬的五官此刻已经柔和了许多,“爹先回去,你也去歇着。”
“是,爹爹。”
送傅庚年离开之后徐薇拿着灯笼有几分梦游的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怎么想都觉得是一场梦一般,傅庚年神秘兮兮的出现在凝香园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淡定自若的将问题的矛头对准了徐薇?
如此也罢了,最后还一副高傲冷艳的样子潇洒的走人了?
是这里存在玄机还是徐薇自己多想了呢?
徐薇拍拍脑袋提着灯笼走出了凝香园的门,这个傅家似乎真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呢?一个善变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傅庚年,一群不知道到底存着什么底细的门生,还有一个准备上位当女王的女儿。
果然是异彩纷呈十分的精彩!
带着疑问躺在床上,徐薇艰难的进入了睡眠之中。
初阳打破了东方的宁静,一线阳光自穹顶打进来,一道直直的光线如同利剑一般投放在玻璃瓦上,照亮的玻璃瓦片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冬天的阳光在刺破了沉重的夜色之后愈加显得明亮而冰凉。
“三爷,快看!”
王太医手中提着那盛放小白鼠的笼子,顾陌宸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步走到笼子跟前,一晚上没有合眼的顾陌宸努力保持清醒,王太医将笼子朝他移了移。
那只原本已经瘫软无力的小白鼠居然站起来了!
“三爷,见效了!这药见效了!”
“太好了!”
太医院内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晨曦的宁静,王太医和其他十几个太子纷纷拍手叫好,二十多年的症候现在终于得到了解决了办法,简直可以说是齐国医学史上的里程碑!
顾陌宸也没过分沉浸在兴奋之中,话锋一转问王太医:“现在是不是可以大量熬制这种药给难民营的孩子服用?”
治好小白鼠不是关键,只要的问题是能不能同样适用于孩子们,而且,现在怎么去找一个孩子当实验呢?
那些孩子虽然生命垂危倒还不至于马上毙命,可是万一喝过药之后出了事怕难民们的情绪会更加激动。
王太医也露出了为难之色,“现在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这些药给小白鼠吃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我也无法确定,一切后果还需要继续观察。”
继续观察?
“需要观察多久?”顾陌宸现在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所有人都等不起,无法等更没有那个机会去等。
“一般的药效是否伴有后发症都需要等半个月,多的需要几年。”
“不行,咱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王太医,你先把配方给我,有了效果总好过丝毫不起效要好一些。”
顾陌宸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现在只要可以延长孩子们的性命冒险他也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都让他一个人来担当吧!
王太医犹豫了一会儿,身后的匾额上写着“仁心仁术”。作为医者,自然是希望病人可以摆脱危险,但是如此冒险实在不是一个专业的医生该做的。
“三爷,不是臣不想交给你,而是现在这个药方还不完善,其中存在的问题老臣实在无法预测,万一出了事就是人命关天。”
王太医欲言又止,但顾陌宸已经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王太医,你尽管把药方给我,出了事我一个人承担,不会让太医院受到牵连。”
王太医在宫里待了将近三十年,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现在的问题关键在于孩子们性命是否安全。
所以这个药方他不敢轻易的给。
“三爷,要不,我们再多试验几次吧?如果有效的话再大量熬制,你看怎么样?”
再实验几次,将风险降低到最低,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好,那就现在熬药,多带一些白鼠,如果依然有效就大量的熬制。快!”
“是,三爷别急,臣等马上开始准备!”
徐薇一清早就起床快马奔去了难民营,还没到难民营就听到有人在哭天喊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徐薇听到哭声一步跨下马奔跑进栅栏,抓着一个抱着孩子满脸眼泪衣衫凌乱的大姐问:“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那位大姐眼圈红肿,声音也因过度的哭泣而沙哑,看到徐薇的时候一只手蹭地抓住她的衣服目光喷火盯着她,咬牙道:“傅青绾!我要你给我的孩子偿命!给我的孩子偿命!”
被揪着衣服的徐薇愣了,偿命?
茫然而呆滞的目光朝下移动,看到了大姐怀中闭着眼睛面色惨白的小男孩,徐薇一只手颤抖的朝孩子伸过去,慢慢的,时间如同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许久之后,徐薇的手触碰到了孩子的鼻端,孩子,已经没有气息了。
徐薇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麻木的从孩子鼻端移开,一行泪从已经僵硬的脸上滑落。
“你还我孩子命来!呜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失去孩子的大姐狠狠的将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宝贝拦在怀里,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孩子抱在胸口,好似要把孩子镶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悲凉而凄烈的哭声缭绕回荡,难民站在周围将徐薇和大姐围起来,有人抹着眼泪,有人轻声的啜泣,还有人咬着牙。
而在徐薇的心里,回荡的只有两个字,如同利刃一般剜割她的五脏六腑,死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