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不管眼前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或者今后会有什么结果,拉莫斯从来不说,也永远不会被击垮。他知道他有一个习惯,喜欢沿着皇城的小河岸边一个人落寞的散步,他几乎是没有机会的,白日里和他在每天多说半句话,黑夜的神灵可以指引他去到他的身边,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可以自由而放肆,遥望等待宝图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河岸边是成片的野生大麦地,傍晚的夕阳在麦尖涂上了闪闪的金黄,白天的炎热的空气入夜之后顿时变的阴冷下来,远处的云开始转成暗灰,微风拂过,稍有浮动,只有在残阳的周围掩隐出点点金黄闪烁。一切都因为黑夜的即将来临而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雾。
“父亲,”吴剑说,“您的头发真好看,是长生天给您的头发涂上卷的吗?”
晚餐后,王子殿下和大王一起在露台上小作休憩,大王臂绕着吴剑,拂着他柔软的发端,屏息看着远处河岸小径上漫步的瘦长身影,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父亲,老师说,这条河是黄河母亲的眼泪,这是真的吗?”
“是的吧,我也是小时候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大王显然心不在焉。
“父亲!父亲?”吴剑沿着父亲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背影。“父亲,我可以先回寝宫吗?我有些困了。”大王惊觉自己的失态,“好,我的好桑昆,你也早些休息吧!”
不远处宝图走的很慢,他独自一人,忽走忽停,斜靠在刺树干上。
在遥望多次之后,拉莫斯第一次来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小径的尽头,有些迟疑:“宝图!”此时的透宝图依然还游离在回忆的空气中,没有抽出身来,他没有注意身后拉莫斯低声在叫他。
“宝图!”拉莫斯鼓起勇气,还是决定叫出他的名字。
“谁?谁在说话?”他立刻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抖擞精神站立起来,急迫的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他难以分辨,阴沉的天空和晚霞让整个轮廓都模糊了起来,瘦小的身形,卷发没有带着金冠,恍然间,这不是多年前他的小拉莫斯吗?他以为自己在梦境里。“拉莫斯?是你吗?我的小拉莫斯真的是你吗?”“是我。”他们互相确认,互相询问对方的实际存在,透宝图颤抖着勉强伸出手来碰触到同样冰凉的拉莫斯的手,多日不曾紧握,却能驱散多年的冷漠。
两人再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谁引路,只是凭着一种默契,他们缓步走在幽暗的刺树林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似乎讲的都是些客套话,小心翼翼的一直聊下去,在折倒的树桩上坐下。生命中常常有很多个时刻,引领他们走向每个分岔的结点,在那里他们就会有短暂的汇合,这可能只是交叉的人生,之后也许会再次面临分离,也可能就是分离的终结。生命的径途早就引领他们向着这个结点而来,他们是多么期望能再久一点,再多停留一会,再停留一会。
月上梢头,四周围的树林朦胧一片,风扫过寂静的树林,树枝在头顶沉重的摇晃着,肃穆的老树在悲声低吟。月光偶尔会在枝叶的间隙里透下清寒的薄光,映上拉莫斯的脸,高挺的鼻梁,瘦削的双颊益发显得那普的瘦弱。“你瘦了。”宝图心疼的说,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几乎淹没在襁褓里几乎病毙的小孩。
“我还好,一切都还能撑得住。”拉莫斯平静的说。“只是操心不少。谢谢你这些天给我的支持,让我感觉很安定。”
“你知道,我只是”
“我知道,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又恢复了沉默,两人的交集又将要结束了。幽静的树林仍然一片孤寂,忧伤的小河流淌着仍然还是母亲黄河的眼泪,它装载上了新的故事,低低的轻轻的潺潺流逝
几乎成了每天都值得期待的时刻,拉莫斯都会小径的这头等待。
“宝图。”拉莫斯悠悠的回转身看着透宝图。
“什么,我的大王陛下。”透宝图微笑着回应他。
拉莫斯轻笑,“还是以前那样称呼我吧,那样我会更加愿意听到的。”
“可是你一直就是我的大王啊。”透宝图仍然含笑的望着拉莫斯。
“好了,宝图,我们可以谈谈吗?”拉莫斯恳请的严肃起来。
“听候您的吩咐。”透宝图做了个躬身礼。
“宝图大哥总是作弄我。”拉莫斯绯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头笑起来。“好啦,我准许你叫我那普,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眼前的那普白衣素裹,轻鞋纤足,长发如瀑,轻盈巧笑,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过,斗嘴的时候说不过的时候娇嗔的模样和当年一模一样。
“宝图,明天将士们就要出征了,我希望一切都能顺利。”他深望远方。“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那普,不用担心,相信我,他们一定能得胜还朝的!”
“你不相信我,至少也要相信誓死保卫王国的英勇的战士们,他们会取得胜利的!”
“我相信他们,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