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午,清点打扫完绸缎庄,苏雅博就关铺子开始放假。
伙计们领了赏钱,一一跟苏雅博说些吉利话儿便都回家了。苏雅博见伙计们都回去了,自己也优哉游哉地往家踱步子。路上遇着了狗友张杉,张杉怀里搂着个娇俏的女子,乍一看,三分像柳如霜,三分像黎乐冰,苏雅博脸色瞬间不好看了,之后张杉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随便和他哈喇了两句就丛匆匆往家里赶去。
苏府大院里,苏母和苏父正在叮嘱下人过年的事宜,不见黎乐冰和洪尧。苏雅博扯着笑脸唤自家爹娘,两个老人见了儿子却都懒得搭理他,苏雅博摸摸鼻子,决定回房睡觉去。
一路往回走,也没见着黎乐冰和洪尧,苏雅博猜测两人可能出门玩儿去了,不想刚踏进自己的小院,就听到洪尧喊了一声“师妹”。
苏大少一惊,愣在了当场,刚想听听洪尧接下去要说什么,之后却是没有半句言语,仔细打量自己的小院,也不见两人踪影。
苏大少狐疑,莫非刚才自己幻听了?回想了下刚才那声“师妹”,似乎是从自己屋里传出来的,苏大少的双眼立马落到了自己房间的位置——屋门紧闭,窗子也关着,也不见有人的影子。
是自己的幻听?还是光天化日有人在自己屋里干些什么?
苏大少心神电转,踮起脚尖,猫起身子,放轻呼吸,一点一点往自己房间的窗口下移动,待到他蹲在窗下,可以确定屋里的确有人在说话,这两人也不是别人,就是洪尧和黎乐冰,可惜两人似是故意压低了声音,苏大少这墙角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正当苏大少在继续偷听和打断两人之间徘徊的时候,洪尧的声音似乎又突然拔高了:“师妹你别胡闹,你跟我走了……那……怎么办?你已经嫁给……就算……也要为他想想!”
苏大少一颗心随着洪尧声音的起伏一上一下,心道这洪尧说话也不好好说,一会儿大声一会儿小声的,害得他听清一半,听不清一半,一知半解,都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就在苏大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屋里的另一个人,苏大少奶奶黎乐冰倒是放开了嗓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让听墙角的苏大少也听得明白:“师兄,你知道嫁给他不是我的本意,我和他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现在这样你还让我怎么和他继续扮演假夫妻,你让我和他说清楚吧,他会让我跟你走的。”
“胡闹!师妹,你从小就听师父的话,让你嫁进苏家是师父的意思,你要让他老人家伤心吗?”洪尧大约是真的动气了,这句说得掷地有声,就连蹲在屋外的苏大少似乎都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我……”黎乐冰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无言以对。
听到这里,苏雅博心里没来由一阵发空,他的婚姻,他的妻子,此时此刻,看上去就好像一场闹剧,他娶得心不甘情不愿,黎乐冰也嫁得勉勉强强,他虽然曾经猜测过黎乐冰想要“名分”的理由,但当这个理由跃然纸上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可笑——被父亲拆散的青梅竹马,不想嫁做人妇的青梅,只想要个名分作为掩饰,等待有朝一日,竹马归来,能够带她脱离苦海。
自己当初……竟是那么轻易就配合了她呢……
长长出了口气,苏大少起身,甩甩蹲麻了的双腿,走到房门前,一推,他庆幸两人“密谋”的时候没有锁上房门,不会让他连自己的房间也进不去。
突然出现的苏大少显然惊吓到了沉浸在谈话中的两人,看向他的脸上都带着诧异。
“相公,你回……”
苏雅博伸手示意,打断了黎乐冰的话。一双眼睛在洪尧和黎乐冰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深吸一口气,视线最后落到洪尧身上,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你们走吧,我都听到了,我让她跟你走。”
洪尧脸上的诧异随着他皱紧的眉头慢慢变成了疑惑,随即又舒展开来:“妹夫,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师妹是清白的,我们刚才说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洪尧一定不知道世上有句话叫做越描越黑,他也一定不知道他的解释只会让苏雅博觉得这是一种拙劣的掩饰。
苏雅博看一眼黎乐冰,视线还是落回了洪尧身上,他倚着门框,突然就笑开了:“洪少侠,坦白说,我并不想这么早娶妻,若不是被家母逼迫,我和乐冰是绝对不可能成亲的,而乐冰……她其实也不想嫁给我吧。新婚之夜我们有过约定,她不管我,我也只要她替我在我娘面前做遮掩,这种事情,也并不是非她不可,所以若是她想走,我确实不会拦着她,你们大可以走得安安心心。”
洪尧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苏雅博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他生气,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雅博面前,一把揪住苏雅博的衣襟,瞪着眼,三分威胁三分严肃道:“苏少爷,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娶了师妹,也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你记住,师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是拜过天地进过洞房的夫妻,师妹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妻!”
苏雅博被洪尧突然改变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甚至忘了要去“解救”自己被对方攥在手里的衣襟,只能与洪尧四目相对,一语不发。
他看得出来,洪尧是认真的。可他也知道,黎乐冰想走也是认真的,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黎乐冰从来不是真心想留在苏家的,她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洪少侠,大师兄。”苏雅博自嘲一笑,挥开洪尧抓住自己前襟的手,“我愿意认定乐冰是我的妻子,可你问过你的师妹,他是否愿意认定我是他的丈夫吗?”
面对苏雅博的问题,洪尧确实无言以对,若不是黎乐冰先提出要走的话,苏雅博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虽然对于苏雅博的反应他着实生气,但在道理上,他似乎也站不住脚。
黎乐冰见两人杵在门口一言不发,连忙走上前拉拉洪尧的衣袖,小声道:“师兄你先走吧,我不回去就是了。”
此时此刻,问题的重点已经不在黎乐冰是不是要跟着洪尧离开上面了,而是黎乐冰和苏雅博之间有名无实、从未理清过的夫妻关系上面。
洪尧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没有插手的权利,伸手拍拍黎乐冰抓着自己以后手背,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等到洪尧离开,黎乐冰抬眼看看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苏大少,慢慢走过去,站到他的身侧,对着苏大少的鞋尖小声道:“我不走就是了,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