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柴房冻了一晚的苏雅博挂着两条鼻涕被苏父放了出来,带着清醒的脑袋重新认识了黎乐冰。
黎乐冰依旧是一张不喜不悲的脸,从头到脚,一身的白,远看就跟个大冰块一样,看得本就饥寒交迫的苏大少直打哆嗦。
吭哧吭哧喝了两碗热腾腾的粥,苏大少总算有力气说话了:“爹娘,我有未婚妻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过啊?”言下之意除了想说这事儿来得太过突然,也是怀疑这所谓的婚约的真实性。
“黎将军镇守边关,一去就是十六年,我们也有十六年没见过面了,要不是那天晚上我突然想起来了,乐冰这么好的姑娘可就成别人家的了。”苏父喝着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慢悠悠地解释,末了还不忘满意地对黎乐冰微笑。
大将军之女……苏雅博撇撇嘴,这婚约的事情看样子是假不了了,人家堂堂将军之女,要怎么样的金龟婿没有,非要千里迢迢从边城跟着自家爹妈回来嫁给自己这么个奸商,要不是为了婚约,指不定人家心里多不乐意呢。
不乐意……不乐意……
苏雅博暗暗琢磨着这三个字,婚约这事儿,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先去柴房睡了一晚上,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倒忘了自己是不是想娶人家姑娘这件事儿了,现在他脑子清醒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他压根就不想娶老婆!
“爹娘,你们昨晚上刚回来,还有黎……黎姑娘,赶路都累了吧,你们今天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咱改天说。”苏雅博的原意是想支开黎乐冰,然后私下告诉爹妈自己不想娶妻的打算,毕竟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就太不给人家脸面了。
可谁想苏父苏母没办法领会苏雅博的深意啊,苏老爹挥挥大手:“不必要了,我让总管去请黄大师来了,合一下你们的生成八字,然后选个黄道吉日,成亲是大事情,怠慢不得。”
苏雅博眼角一抽,合着他老爹连他是不是愿意娶人家都没问过就已经着手要办婚事了,这……这……这是强买强卖啊!
“不……不是,爹……”苏雅博顾忌着黎乐冰脸面,斟酌着说辞,“你也说了成亲是大事儿,不能草率,那当然更不能急了,这事儿我们从长计议,慢慢来行不?”
“哎哟,慢什么慢啊,瞧瞧乐冰多好的姑娘,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家世有家世的,这么好的姑娘现成坐这儿了,赶紧地娶回家才是。”知子莫如母啊,苏母看着苏雅博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有猫腻,果断绝了他的后路。
苏雅博一脸生吞了只鸭蛋的表情,一口气是上不来也下不去,不愧是生他养他的人,在自己母亲面前耍小聪明果然是要不得的。苏大少恨恨地叹气,既然小聪明耍不得,那就别怪他不给面子了。
“我不想成亲!不想娶妻!不想要老婆!”一连三个“不想”,以示苏大少的抗议之情。
“由不得你想不想!”苏父将强买强卖贯彻到底。
“就算不管我,你们就没想过人家姑娘愿不愿意?你看她一张城墙脸,摆明了就是不想嫁,你们俩肯定没问她想不想嫁!”苏雅博梗着脖子和老爹死磕到底。
“我管她……”“想不想”三个字还没有出口,苏父突然意识到儿子口中的姑娘现在也正坐在自己的饭厅里,说了一半的话突然止住,视线落到了屋里唯一一个一身白衣的黎乐冰身上。
黎乐冰放下手里的茶杯,被突然而来的六道目光吓了一跳,眨着眼睛看了看那一家三口,问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乐冰啊。”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是比较好开口的,苏母挂着笑脸坐到黎乐冰身边,拉起对方的手,轻声细语,“伯母不拿你当外人,你也别紧张,实话告诉伯母,你和雅博的婚事,你有没有什么意见看法?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愿意,你尽管开口,咱们老一辈订的婚约是咱们的事情,你要是不乐意就说出来,不用介意的。”
苏雅博在心里止不住地鄙视自己的亲娘,她怎么就没这么温柔地跟自己说“不用介意”、“尽管开口”呢?自己其实是被抱回来的吧?不然怎么自己都嚎着嗓子说不愿意了,自家爹妈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呢?
黎乐冰心里其实也想很“不介意”地开口告诉苏母她——不愿意,可是她不能。
不是因为那个所谓的老一辈的婚约,而是为了父亲和黎家。
黎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母亲是在她十岁那年过世的,母亲怀着她的时候跟着父亲赶到边城上任,路途遥远,奔波劳累之下动了胎气伤了身子,自她出生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熬了十年终是没有撑下去。
母亲死后,父亲也没有续弦或者娶妾的打算,父女俩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过得快乐。若是在平常人家,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可惜,黎震不是一般人,他是将军,名震四方,万夫莫敌,他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名为朝堂。
黎震虽然常年戍守边关,但朝廷里的消息还是能知道一些的,其中便有关于他自己的。黎震出身微寒,如今却贵为万人称颂的将军,当权者自然有所忌惮,虽然他多方表示过自己的忠心不二,但朝堂之事千变万化,真真是君心难测;况且这世上心胸狭窄之人比比皆是,即使没有当权者的忌惮,也难保眼红嫉妒之辈的暗算。
而现在黎震就面临了这种“暗算”!
他隐约知道想要出去他的人是谁,但是他没有证据,也不用像对方那样运用卑鄙的手段,他只有一颗赤胆忠肝的心,希望皇帝不会听信谗言。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不怕死,但是他不忍心女儿跟着自己受到牵连。
这个时候,苏父苏母找上了门来,向他提起了多年前的婚约,他想尊重女儿的意愿,但是现在他没有了选择的机会,苏家,富甲一方,该是能护得女儿平安的。
黎乐冰当然不愿意因为这种理由就离开父亲身边,但是当父亲眼眶湿润拍着她的手告诉她,希望她嫁到苏家,希望她能远离是非,希望她能得到保护的时候,黎乐冰发觉,那个在世人眼里安邦定国的伟大将军,也不过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所以黎乐冰同意了,黎乐冰跟着苏父苏母回来了,虽然第一眼就讨厌那个即将成为自己枕边人的男人,但黎乐冰压下了自己的冲动,没有一拳打歪他的鼻子。
为了父亲,她要保护自己!
“我愿意的。”
口是心非,好像一直都是女子的专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