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乐冰确实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技艺都没学过,但是她有大家闺秀不会的本事啊,她会功夫!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虽不说样样都会,但都来上那么两下,而就这么两下子,唬唬不会功夫的外行也已经戳戳有余。
当然,在苏老爷大寿的日子里,黎美人还不至于上演全武行,现实条件也不允许她这么来。所以当黎乐冰看到躺在箱子上的红绸时,黎美人豁然开朗了,她是不会跳舞,可她会舞鞭子啊,反正这红绸和鞭子一样,都是长长软软的,她舞不了刀枪,舞不了鞭子,她舞红绸还不行么?
黎美人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也是残酷的。红绸毕竟不是鞭子,没有鞭子的柔韧,初时黎乐冰抓在手里,是怎么舞动都没办法让红绸随心所欲,加上乐师那完全不合拍的调子,黎美人的“舞蹈”就像蚕宝宝在台上扭动。
这情形,柳如霜喜闻乐见;苏母看得面如菜色;台下看客,全都莫名其妙;应酬完朋友注意到了戏台上动静的苏雅博,则是一头雾水——他媳妇儿这是在干什么呢?
黎美人又试着朝天扬了一下手里的红绸,红绸没有如期望中那般飞舞起来,反而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乐师见了,手里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全都不明白这姑娘在台上是在搞什么事情。
黎乐冰看着飘落下来的红绸,额头上冷汗直冒,虽说这也不是她期望的情形,可现实如此,不忽视都不行,眼见着台下坐着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现出看笑话的表情,黎乐冰捏了捏手里红绸,把心一横,转身对乐师道:“可会奏《将军令》?”
乐师们愣了一下,相互看了看,终是缓缓点头。黎乐冰满意地点点头,把手里红绸绕过脖子,看着台下众人,却是对乐师道:“起乐!”
仅是片刻的沉寂,第一声琴音想起,黎乐冰提气运功,将内力灌入红绸,轻软的绸缎便带上了韧劲,在黎乐冰的手里化成两道长虹,收放自如,柔韧有度,时而翻飞,时而飘渺,看得台下连连叫好。
黎乐冰是习武之人,身姿没有舞者的柔婉,但配上激昂的乐曲,她凌厉的身手却更让人感觉利落且矫捷,好似千军万马的战场在黎乐冰的举手投足之间就浮现在了眼前,看得人豪情万丈,引得台下叫好之声更加响亮。
苏母的脸色在一片叫好声中渐渐恢复了容光,得意地扬着眉毛睨站在身边的柳如霜。
柳如霜脸上的得色已经消失殆尽,面上虽是不懂声色,衣袖下的素手早已紧握成拳,连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站在远处眺望戏台的苏大少唇边扬着笑,他这娇妻会不会跳舞,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而且看她台上的身手,显是拿红绸当成了鞭子来舞,真亏她能想出这种方法,唬得台下的看客拍手称赞。
一曲舞罢,黎乐冰满身大汗站在台上看台下众人意犹未尽要她再跳一舞,欣慰于自己虚耗内力跳出来的“舞”终是没有丢了苏家的脸面。虚弱地扯了下嘴角,黎乐冰刚想抬手抱拳,瞥见向着戏台走近的苏雅博,抬起的手改成了做伏,然后才慢慢挪着步子向台下走去。
将内力灌于红绸之上舞动,无异于自损,而黎乐冰又这般维持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此刻早已内息空虚,身乏腿软,她还能从台上慢慢走下去,全凭一股毅力以及她习武练下的底子。
苏母见着儿媳给自己长脸了,赶忙迎上去,拉着黎乐冰的手背就是一阵轻拍:“乐冰啊,你真是太谦虚了,舞跳得这么好,怎么平时还跟娘说你什么都不会呢?真不像有些人哟,会点儿三脚猫的本事,就给吹上了天,一看就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苏母一边说着一边眼睛还不时地往柳如霜身上瞟。
柳如霜就站在苏母身边,哪里会听不出苏母的弦外之音。但黎乐冰方才那一“舞”确实惊艳,就算她出身艺馆也未曾见过这样的舞蹈,舞者的力和红绸的柔结合在一起,竟会有这样好看的舞蹈。
“苏少夫人当真深藏不露,如霜佩服。”柳如霜这话里,半是恭维半是敬佩,今日被人比下去,她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黎乐冰缓缓吸气,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两人,她很想勾勾嘴角对面前的两人微笑,可身子实在太累,光是站着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而且她平日里本就没什么情绪起伏,此时更难让人察觉她的劳累。
此时苏母还在不停地夸赞黎乐冰刚才的“舞蹈”,哪段如何精彩,哪个动作如何漂亮,柳如霜耐着性子附和苏母,黎乐冰虽有“舍命陪君子”的觉悟,可身体却不允许她这样勉强,额头上的虚汗一拨接着一拨不停地出,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重叠,耳旁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
黎乐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倒过去……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手臂一下揽上了黎乐冰的身子:“娘,你们在说什么呢?”
来人正是苏雅博苏大少,他从远处走来,就看到黎美人被自己娘亲拉着说话,黎乐冰脸上是一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可她的脸色却是白得过分。苏大少皱着眉头仔细打量自己媳妇儿,果真见她的样子不太对劲儿,虽是站着,可身子的摇晃越来越厉害,好像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
察觉到了黎乐冰的问题,苏大少立马“伸出援手”,从身后揽着对方,让人靠近自己的怀里。当黎乐冰轻轻靠到自己怀里的时候,苏大少敏锐地发现自己果然猜对了,黎乐冰的身体微微打着颤,额上、颈间都是汗珠,气息也不是很稳。
“也没说什么,就是和柳姑娘说说乐冰刚才跳的舞。”苏母眼见在外人面前,儿子也毫不避忌地把儿媳搂在怀里的恩爱模样,心里总算舒坦了,说话也软了许多。
苏雅博笑笑,八成也猜到她娘都在说些什么了:“娘,你别光顾着聊天啊,你看乐冰这跳得一身汗,我先带她回房换件衣裳。”
“哎哟你瞧我,还是儿子知道疼人,快去吧。”苏母巴不得苏雅博冷落柳如霜,一听他要带黎乐冰回房,赶紧地就让人回去了。
黎乐冰此时也没了力气顾忌礼数还是规矩了,放松了身子靠在苏雅博身上,借着他的力气走回房里,身上又是一身的虚汗。
一离开大厅走到人少的地方,苏雅博一个使劲儿就把黎乐冰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房间走去。
黎乐冰还想挣扎两下,无奈现下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勾住苏大少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苏大少一鼓作气把人抱回房间,放在榻上,看着人大口大口喘气,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你怎么样?是不是刚才舞红绸累成这样的?”
黎乐冰没点头也没摇头,等喘匀了气,缓缓解释道:“红绸太软,我舞不起来,灌了些内力,所以才有些累。”
苏雅博虽不会功夫,但也知道内力对习武之人有多重要,想想方才那一盏茶工夫的“红绸舞”,若都是用黎乐冰的内力换来的,她得有多累啊。
“我娘爱面子,你就跟着她胡闹啊,你怎么不多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责怪还是心疼,看着黎乐冰惨白的脸色,苏雅博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我是苏家的媳妇儿,不能让苏家丢脸……”黎乐冰越说越小声,苏雅博的话还想是在怪她,可听着又让人有点开心,让她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解释。
苏大少看着在自己面前微微垂首的人突然就愣住了,细细回想着刚才的话,有点开心又有点窝心,伸手轻轻揉了揉黎乐冰的头发:“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