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给老板写信的心理,犹如受了委屈的孩子向大人告状,老板不幸成了春生倾诉的对象,仅此而已,至于结果,对春生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春生把信寄出去后,就像完成一项任务似的,松了一口气。
春生要把这件事情从此放下,开始新的生活。
春生写的信有没有用,已经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再说“有用没有用”,也不是春生能够说了算的,那已经不是春生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考虑也没有用。
春生奉信,宁愿做错,不能不做,春生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就不管它,就没有遗憾了,所以不管结果如何。
何况春生只是想渲泄一下,春生已经压抑太久太久,需要减压释放,写出来等于是渲泄,就像悲伤过度的人,憋在心里难受,需要哭出来,哭出来心里面反而会好受一些。
春生就是这样,春生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结果,真的不重要。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不再去想它,不再去管它,管它什么结果,都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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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过敏”病愈后上班,春生去找周兆厂长。
“鉴于目前你身体的特殊情况,厂部研究决定对你照顾,安排你到单板车间去开铲车,”周兆厂长对春生说,“单板不用胶水,不会产生‘胶过敏’。”
可是春生并不领情,春生不是不想开铲车,只是不愿意再呆在东厂。
春生要“跳厂”,跳出东厂,跳出周兆厂长们的“手掌心”,哪怕“跳厂”做工人!
“我想到南厂去,哪怕做工人。”春生说。
“工人没有铲车工工资高。”周兆厂长说。
“周厂长要是有困难,我直接找老板说去。”春生说。
以上是春生和周兆厂长的一段简单对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春生和周兆厂长早已经无话可说。
周兆厂长见春生去意坚决,犹豫了好久,才说:“你先回去,我们几个厂长再研究一下,再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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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兆厂长说的比唱的好听,其实开铲车根本算不上什么照顾。车间主任下岗后开铲车几乎是快乐木业集团安置下岗中层干部的一种惯例。
在快乐木业集团,除了下岗自动离厂的车间主任,留下来上班的绝大部分都在厂里开铲车,这主要源于快乐木业集团的车间主任人人都会开铲车。
春生当然也不例外,快乐木业集团车间主任都会开铲车,不是开铲车有多么的好玩,而是激烈的竞争环境把他们逼出来,逼会的。铲车在生产调度方面,尤其是在争抢好的原材料,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会开铲车的车间主任更容易抢占先机,不会开铲车的等于未竞争就先输一半。
下岗车间主任除了会开铲车,还有一大优势,他们比一般铲车工懂得调度,几乎不用车间主任吩咐和操心。他们自己当过车间主任,管理过车间,安排过生产,什么不懂?!所以不管是搬运原材料,还是堆放产成品,都能够恰到好处。
正是由于以上原因,无论是安排下岗车间主任工作的分厂厂长们,还是下岗车间主任本人,都把开铲车作为第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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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周兆厂长就电话通知春生“明天到南厂砂光机上班”。
第二天春生到南厂报到,南厂年轻的冯和厂长热情地接待了下岗车间主任春生,冯和厂长是快乐木业集团最年轻的分厂厂长。
“委屈老兄啦,胶合板砂光机正缺个好人负责,老兄先替我去顶几天吧,”冯和厂长笑眯眯地握着春生的手,温和可亲地说,“让你大主任去开小砂光机,那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啦!”
“感谢冯厂长收留我。”春生勉强地笑笑。
快乐木业集团太大,春生和冯和厂长虽然认识,但是从无交集,彼此并不熟悉。
就这样,春生从东厂调到南厂开砂光机。
砂光是胶合板生产线最后一道工序,相当于演员登台亮相前的化妆美容。
锯边砂光是春生进快乐木业集团做工人掌握的第一门技术,后来做多层板车间主任又深入钻研过,算是春生的“老本行”,春生还是挺喜欢干的,所以也挺开心。
开心就好,工资什么的,都是浮云。就像给老板写信一样,不再去它想,不再去管想。
前面曾经说过,开砂光机,每个月还有150块钱的责任费补贴,也叫代班费,开砂光机的人,相当于砂光机上的小组长。南厂砂光机上一共有6个人,其中有一个也是下岗的车间主任,姓徐名锋。徐锋原是南厂单板生产线的车间主任,由于年纪偏大,在股份制改制前一次“竞争上岗”中就被淘汰,也就是和东厂上蓬莱的樊庆厂长他们是同一批下岗的。
春生和徐锋都是下岗干部,相同的遭遇,难免同病相怜,惺惺惜惺惺,他们下班后经常一起出去喝酒,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轮流做东。
醉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倒也悠哉游哉。
南厂砂光机上的工人岁数都比较大,素质也还好,加上有两个下岗主任在带头,工作很好做。
工人们都比较尊重他们两个下岗干部,说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高自大的话,快乐木业集团的车间主任,就是下了岗也是有一定的威性的。春生手下的工人多年之后见到春生,依然还是一口一个主任,没有主任不开口。再一个就是春生对砂光机比较熟悉,技术好也是春生赢得大家尊重的很重要一个方面。
南厂效益也不好,当时整个快乐木业集团效益都不好。
砂光也不忙,没有胶合板砂光的时候,工人们带着春生躲进厂车里打牌(快乐木业集团的班车全部留在南厂),可惜春生总是打不好。
这几年在东厂做车间主任,哪有时间打牌?
春生的牌技真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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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年没有这么轻松过,没有这么开心过啦!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半年时间过去了。
2002年秋天,老板决定收回工厂,把股份退还给大家。
“金九银十”,快乐木业集团迎来本行业一年一度的产销旺季,老板选定在这个黄金季节收回工厂,也是煞费苦心,蕴涵深意的。
——这样的一个产销旺季,有利于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聚集散乱的人心,重拾低迷的信心。
“终于等来这一天啦!”春生和大家一样兴高采烈。
春生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很久很久,春生以为自己的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出头了。
可是,春生并没有等来对自己有利的消息,或者说,春生没有看到自己被重新起用的希望和迹象。
不仅如此,更令春生失望,更让春生没有想到,感到震惊和痛心的,曾经被打入黑名单,被快乐木业除名的刘星,居然“官复原职”到南厂胶合板生产线担任车间主任。
刘星,曾经充当说客企图拉春生入伙上山东蓬莱的刘星,春生曾经的“手下败将”刘星,如今摆身一变,变成了春生的顶头上司。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当刘星满脸堆笑出现在春生面前,春生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刘星摆摆手算是和春生打过招呼。
刘星一脸的得意!
三十年河东转河西,风水轮流转,春生昔日的竞争对手,“手下败将”,突然由当初的失败者摆身一变,成为胜利者,荣耀归来。
士不见三日,刮目相看,刘星主任皮鞋锃亮,西装笔挺,头发油光可鉴,纹丝不乱,刘星洋洋得意的样子,在春生看来,就像小时候红色电影中卷土重来的国民党“还乡团”……
而春生呢,下岗做了工人,灰头土脸,满手油污,十指乌黑……
春生羞愧难当,恨地无缝……
春生心乱如麻,心情沉重而复杂,可谓五味杂陈,难道这就是自己一颗“赤子之心”换来的结果?
春生彻底失望了。
那么,这个刘星到底何许人也?为什么春生见到他会如此伤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