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和他的学生殉情自杀,学生去了天国,他去了监狱。出狱后,离了婚的老陈带着十来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耐不住寂寞的老陈,很快相处了一个小寡妇,小寡妇带着和老陈儿子差不多的女儿,时常来光顾,使老陈的小屋蓬荜生辉,但是看不到他们有结婚厮守一辈子的迹象。
如果他们能够平静地生活,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在一起好不到半天就会吵架,而且吵起来特别凶。两个可怜巴巴的孩子,犹如惊弓之鸟——常常被他们气汹汹的吵骂声吓得直哭,甚至站在小屋外,不敢进门。他们两个大人,为人父母的,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行为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的伤害。
老陈和小寡妇这对半路夫妻,太像春生的三叔三婶了,那是一对吵了一世的夫妻冤家。他们从床头吵到田头,从年初打到年底,除了看热闹的,没有人上前去劝架。邻居们早已经习已为常,熟视无睹。连他们的儿女,春生的堂弟堂妹都躲得远远的。
几十年如一日,永不停息的“战斗”,并不影响三叔三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现如今儿女都已经长大,快要成家,他们依然一如既往,斗志与兴致,不减当年。
所不同的是,老陈和小寡妇只文斗,不武斗。不像春生的三叔三婶,三句话说不到一块,就掰胳膊,动拳动腿,必得诉诸武力。每每打得披头散发,鼻青眼肿,精疲力尽才歇手。
三叔和三婶,棋逢对手,难分胜负,两个人也是伤痕累累——因为打架,三叔的脚趾头被咬断一只,三婶的鼻梁永远歪着。
老陈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老陈和小寡妇只耍嘴皮子上的功夫,尤其是老陈,简直把吵架变成长篇演讲。
老陈和春生他们都寄居在车站修理厂闲置的厂房里。老陈靠前门,春生他们挨后门。老陈代看前门,表弟志新照看后门。修理厂本来就小,这样就不需要养一个看门的闲人。
老陈和小寡妇吵架很会选择时间,大多是在晚上和星期天休息日吵。一来这时候他们闲,二来工人下班了,没有什么人,影响小。
可是,春生他们就遭罪了。老陈和小寡妇吵得他们休息时间都不得安宁,他们把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大,依然无法遮盖老陈宏亮的嗓门。
和老陈做邻居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和福分!
春生初来乍到的时候,也曾经奇怪地问过表弟志新,为什么不去劝劝?
表弟志新笑笑,怎么没有,我都不知道劝过多少回啦,你越劝,他们吵得越来劲!
春生说,几乎和我三叔三婶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春生的三叔是明媒正娶的媳妇,三叔和三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在农村,无论是从面子上,还是从情理上,他们都不可能分开过,何况,还有儿女要共同抚养。可是,老陈和小寡妇算什么关系?他们算哪门子夫妻呢?
凑合不到一起,不如趁早散伙,为什么非要吵吵闹闹活受罪?没有人强迫他们,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难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们既没有共同的孩子,又没有任何财产纠纷,最多只不过是解决双方生理上的需要。难道“那么回事”(性生活)就那么重要吗?春生想不懂。
真的是“打是亲,骂是爱”么?难道天下真的“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么?人世间的饮食男女,莫非总有扯不清,道不白,理还乱的恩恩怨怨?他们“相爱”多少年,就要“战斗”多少年?
老陈和小寡妇,他们看上去都是很正常的人,精神上更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无可挑剔,唯独在外理男女关系上失去理性,毫无智慧,硬要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也许他们吵架,只是为了渲泻压抑在心里的某种情绪,他们为渲泻而吵架,并不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或者想得到什么,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渲泻的渠道而己,他们只是寻找一个渲泻的借口和对象罢了。他们像两只患有狂犬病的疯狗,互相撕咬,咬得鲜血淋淋,两败俱伤。
劝架无济于事,后来春生他们学乖了,只要老陈和小寡妇一开骂,他们就锁上门,从后门溜之大吉。这时候,春生他们的选择,往往是去看一场电影。
等到春生他们看完电影回来,老陈和小寡妇,一般都会偃旗息鼓,自动熄火。也许老陈和小寡妇已经转移战场,重打锣鼓重开台,钻进被窝,拥在一起,干起了“人叠人”的游戏。
常言道,夫妻无隔宿之仇,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是半路夫妻,更像是一堆烈火干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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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不是一个合格汽车的“美容师”。
出狱后的老陈不可能重操旧业,教书育人,因为他的所做所为有损“人民教师”和“人类灵魂工程师”形象,更不要说恢复公职了。
失业的老陈,为生活所迫,从体面的、令人尊敬的“人民教师”,变身为灰头土脸、被人瞧不起的半调子汽车喷漆工。
之前是“君子动嘴不动手”,如今半途出家,改行汽车喷漆工,老陈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钣金修理过不过关,还要漆工来把关;
师傅纵然手艺好,也要漆工配合好。”
这是老陈一次即兴发挥,现编的几句顺口溜。虽有炫耀、卖弄和自吹自擂之嫌,但也道出了钣金工与漆工互相依存,唇齿相依的“实情”。
钣金工和喷漆工是上下道工序关系,且互为补充,互相依存。钣金工如果校正不到位,任你喷漆工怎么补腻子,都不可能填补到位。也就是说,钣金工手艺不好,即使喷漆工手艺再好,再吃多少苦,也没有用。
反之,钣金工师傅手艺再好,修理校正再平整,喷漆工手艺不好,最后一道关把不好,也是前功尽弃。
老陈虽然颇有捷才,但是手艺差强人意,尤其是补腻子这一道工序把不住关——腻子补得不平整,磨得又不光滑,几乎能够看到隐在油漆后面,一个一个、坑坑洼洼的铁榔子印,非常难看。
为此,老陈没少挨表弟志新人前人后、没头没脸的“训斥”,老陈不但不恼,反而一个劲地“呵呵”傻笑。
老陈不傻,老陈是何等聪明之人?老陈是装傻。
装傻也不是老陈的个性。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技不如人,手艺太臭。
有一句俗话叫:“烂饭恰如粥,淡笑恰如粥。”无奈自己就这么一个半调子手艺,还要靠它养家糊口,混饭吃呢。老陈上有70多岁的老母在乡下,下有10多岁的儿子在上学,小寡妇那边肯定还要多少补贴一点——难不成要小寡妇“二姑娘倒找”么?不太可能吧……
钣金工大师傅是得罪不起的。背靠大树好乘凉,老陈还要靠表弟志新带着他“混”呢!
表弟志新不仅手艺高强,而且样样手艺精通,样样活儿拿得起,放得下。有时候嫌老陈喷漆喷得不好,表弟立马会上去抢过老陈的喷枪自己喷。
除了时常向表弟志新讨教汽车喷漆技术,老陈还要依靠表弟在修理厂厂长和车主面前帮他多说些好话呢!
工作上的关系就是这样,所以老陈多多少少要拍表弟志新一些“马屁”。
除了工作上需要合作,主要还有他们之间比较谈得来。尤其是老陈的故事,总是那么引人入胜,逗人开心,出人意外,没有人不喜欢听。如果不是老陈脖子上的刀疤提醒,春生绝对想像不出这样一个聪明、快乐的人,竟然是一个曾经自杀过的人。打死春生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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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酒、茶是老陈的三大爱好。
老陈香烟不离嘴,茶杯不离手。
闲烟馋酒。只要一闲下来,老陈就一手夹着冒红光的香烟,一手端着冒热气的茶杯。酒是一天至少“两悠”,有时候早上来了兴致,也会弄上几口。
老陈很愿意与人分享,他向人敬烟,不等人接不接,他都是一样的话:“不吃,看不起我;吃,是吃的我的命!”
你说你,接,还是不接?
春生是不抽烟的,但是不拒绝酒与茶。
酒和茶几乎是男人们的专利。“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至于茶,九华山有很好的地产茶叶,味道与黄山毛峰相仿。
酒和茶不仅让春生进一步感受体会到皖南人的悠闲,也让春生度过许多无忧无虑(或者说忘记忧虑)的时光。
春生向往皖南,最早应该源于李白赞美皖南山水的诗篇。后来虽然有机会出差皖南,公费旅游,但是走马观花,到底不得其中真味。
皖南山清水秀,书香氛围浓郁,文化底蕴丰厚,可谓人杰地灵,不然何以会出现那么多徽商?
皖南,充满无穷魅力的皖南,春生魂牵梦绕的地方。
下一章预告:第九十九章大巴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