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福祥把他的经历继续缓缓道来。
为了给神留下深刻印象,罗福祥举行了连续三十天的大祭祀。祭拜这根黑色石柱,只需要牛奶、清水,几种罗福祥不认识的花花草草,花费并不多,但罗福祥表现出极大虔诚,像个苦行僧般全身抹灰打坐,不眠不休颂出神名。
三十天后,罗福祥接到电话,股票大涨,他的身家翻了几倍。可罗福祥都没半点喜悦。
“现在回想,都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可能连续进行三十天仪式,大脑发昏了。我对那根黑石柱吼——‘我不要钱!我要儿子!我要儿子,你给我送钱,你是不是昏头了?没有儿子,我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要了!都不要了!我把钱都还给你!’”罗福祥傻笑道,“我把财产全换成钞票,运到神庙,点火把它们烧掉。”
“啊?”吴天惊叫。
“傻子,信教信疯了的典型。”李局长对罗福祥鄙视更重。
罗福祥不搭理他们,继续讲,“当我点燃火的时候,被烧着的钞票像火山爆发,火焰轰的下直冲房顶。我吓得腿软,坐在地上动不了,心想,难道钞票里夹带了炸药?这时候,火焰里出现了人影,是个长发青年,手持三叉戟,脖子上缠了条蛇。”
“疯病发作,产生幻觉。”李局长咕哝点评。
吴天已经瞠目结舌,这就是看到神了啊!还是个印度的神!世上果然有他的知音!话说不出来了,打手势,让罗福祥继续说。
罗福祥说到这里,也显出激动之色,“他说的话我居然完全能听懂,他说,对我很满意,问我要什么恩赐。”
“什么意思?”吴天没懂。
“就是叫我许愿啊!”都过了二十年,罗福祥说起来仍眉飞色舞,“我能有什么愿望?就想要个孩子。我赶紧对那位大神说,请赐我个大胖小子吧!大神答应了。这时候,祭司来叫我,才发现是个梦,我的钱都好好的,一张没少,也没被烧。祭司说我太累了,他离开一会儿,我居然昏倒在地,实在太危险。我把梦里情景说给他听,祭司说一定是神显灵了。”
“呵呵,说了半天,原来是个梦。还以为你真看到了神。”李局长嘲笑。
“可是真的灵验了!”罗福祥辩道,“我回国没几个月,老婆就怀上啦!生了个大胖小子!我的事业蒸蒸日上,钱越赚越多,难道不是大神的赐福?”
“关神屁事!因为你的财产后继有人,干劲就足了,事业自然搞得好。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李局长继续嘲笑。
罗福祥明显不服,双掌合拢,“道家言,下士闻道……”
“你究竟是哪家的?摆和尚姿势,说道家的话。你怎么不剃个光头,再去讲《孝经》呢?”李局长笑得更重。
吴天坐他们中间,一只手推开一个,避免他们吵在一起,同时示意他们看向空姐那边,那女人正笑盈盈地瞪着他们三个。知道自己打扰到其他乘客休息了,李局长和罗福祥一下子泄了气,不敢再吵,吴天也稍放心轻松。
飞机降落在印度首都新德里时,天还没亮,从空中看去,新德里灯火辉煌,一副大都市气派。想到有上千万人挤在这里,有此灯海也属正常,就是不知天亮之后,城市会有怎样景致。吴天觉得自己没机会见识了,按照日程安排,他们下飞机后,将立刻乘车前往他们的目的地瓦拉纳西,天亮时应已出了新德里市区。
罗福祥提起行李箱,回头对他们说:“你们要去哪儿?刚才司机打电话来,车已经在机场外等着了。我搭你们去酒店。”
“这怎么好意思呢?”吴天不好意思。在飞机上,因为李局长和罗福祥相处并不愉快,使他哪有脸接受好意。
罗福祥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要相互帮助。你们人生地不熟,别被印度人坑了。”
吴天确实有点想接受帮助,印度这边什么状况,他摸不着门道,虽对罗福祥不了解,但至少与他交流无障碍。不过……“其实我们在新德里没订酒店。”吴天嘿嘿笑道,“我们计划下飞机就乘车去瓦拉纳西。如果方便,送我们到车站就行。”
那边罗福祥闻言惊喜,“你们要去瓦拉纳西?我也要去那里!有缘啊!一起同行吧!”
“这么巧?”面对热情,吴天哪好拒绝,想起印度的奇葩交通状况,脑中更浮现出人体堆成的火车这种景象,心想自己就算挤上去了,还下得来吗?他看看李局长的意思。
李胖子尴尬咳嗽两声,表示同意。
罗福祥也不会在新德里停留,上车就往瓦拉纳西出发。罗福祥的司机是个印度人,车也是印度本地的,吴天起了几分好奇,难道罗福祥在印度有车有房?罗福祥释疑,他在印度有投资,给中国老板配辆车有什么难。
路上,罗福祥又说起他要去瓦拉纳西的目的。二十年前大神显灵的神庙就在那里,他该去看看了。
“过了二十年才想到还愿?你这个信徒真忙。要还愿的神太多了吧?让人家大神等了二十年。”李局长嘲讽毛病又犯。
吴天把脖子缩进衣领,想找地方钻进去,不与胖子为伍。这还坐在人家车上,就敢嘲讽了?好意思吗?
罗福祥叹气,“别开玩笑了!我回国之后,忙着服侍老婆,又忙生意,就没再回来看过。这次再到瓦拉纳西,还愿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想再向大神请求点事。”
“原来有事相求才把人家大神想起来了!要是没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吧?”李局长继续捅刀。
吴天很想让李宗耀闭嘴,但无奈顶头上司,以后还要在他手下混饭吃,要是出言反对,立刻会被打入封建迷信牛鬼蛇神一类,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罗福祥信的教太多,而宗教大多宣扬恕、忍,不管李局长怎么说,他都不会生气。但对自己的厚脸皮行为,也不脸红。宽恕别人的同时,也要宽恕自己嘛!他反问起吴天和李局长,“你们到瓦拉纳西做什么?旅游?”
哪敢说自己是来公费“学习”的呢?吴天和李局长嘿嘿傻笑,自认“旅游”。
“我也想穷游,可惜做不到啊!”罗福祥羡慕地感慨,“这次我以私人身份到印度,计划进行苦修之旅,以前乘飞机都坐头等舱,此次选择坐经济舱。可不知是哪个马屁精走漏了消息,我人还没下飞机,印度公司已经订好酒店,指派了专车。我正要把他们订的五星酒店退掉,改订三星级,不如让给你们吧!”
“不用!不用!”吴天和李局长连连推辞。要是让县里知道他们住五星大酒店,费用报销还是小问题,被抓为腐败典型就是大问题了。
尽管罗福祥说费用算他头上,吴天和李局长还是不敢接受,罗福祥就没在强求,给他们讲起印度风土人情。其实罗福祥只来过几次印度,但比从来没到过印度的吴天和李局长,知道的多一点,卖弄正好,把他们还真唬得一愣一愣。
车行一日,抵达瓦拉纳西时已经天黑,罗福祥的车先把吴天和李局长送到旅馆,三人不舍告别。
他们订的旅馆是个连星都没有的小旅馆,李局长看了第一眼,便甩头嫌弃,跟引凤县的农家乐差不多,他到国外考察过那么多次,这回住得最差。吴天劝他,在发展中国家不要嫌差。县里经费不是紧张吗?就这点钱,他们只住几晚,忍耐一下,到下一个城市再订好的。
服务生带他们上楼,进了房间,两人开柜放李行,立刻被柜里的灰尘呛到,引起串咳嗽。皮肤黝黑的服务生立即用随身携带的抹布,把柜里擦了个干净。李局长自然憋了一肚子气,怎么抹都觉得不干净,要用报纸垫上。
吴天翻译李局长的话,叫服务生拿几张旧报纸过来。服务生动作很快,抱来一打旧报纸。吴天随意拿了几张铺柜里,李局长则翘起二郎腿,翻看剩下的报纸。那上面不是英文,就是形状类似藏文的本土文字,李局长哪看得懂,就看点图片,满足下猎奇心。
忽然,李局长目光一凝,问起来,“小吴,你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通缉犯?”
吴天赶紧来瞧,李局长指的照片登在版面角落,是一张正面免冠登记照,照片里的男子约在中年,黑皮肤,留了片小胡子,额头上有道伤疤。吴天再看旁边的英文字母,乐了,“局长,你怎么认为这是通缉犯呢?”
“难道不像?”李局长的手指如小鸡啄米,不停点在照片上,“看这副尊容,不像明星。再说明星哪把自己的证件登记照放报纸上?我就猜一猜。我们只有两个人,凡事要小心。”
“局长,报纸上放登记照的,除了通缉令,还有寻人启示。”吴天指着旁边的英文说,“您看,这是一个女儿在寻找失踪两年的父亲。”吴天再看报纸出版日期,“都几个月前的事了。”
知道自己猜错,李局长立刻把这张报纸丢远,“哎呀小吴!知道你英文好,所以我才带上你啊!我们在印度这半个月,就全靠你了,我现在基本算又聋又瞎又哑巴。”
吴天笑,“哪里的话,我要不是沾了您的光,哪出得了国。等回去,多给我点嘉奖,少派点任务就是谢我了。”
“我哪能放过你这种人才!”李局长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