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扩大战果,三伢子等青年又去张声楚两个老婆的卧室查看。他大老婆听到打骂声,早就醒来,只是不敢出房,却已穿好了衣裳,坐在床上发抖。三伢子们没找到什么可算是赃物的东西,就又去他小老婆的卧室查找。进得卧室,只见床上被子隆起,不停抖动。三伢子疑心他小老婆捣鬼,把东西藏在被窝里装佯,走拢去就把被子掀了开来:“呸!骚货!倒霉!”三伢子们看到被中情景,都已无心在搜,连连吐着唾沫,叫着“晦气”,退出了房去。原来被中什么东西也没藏,只有张声楚小老婆那一丝不挂,蜷缩一团,不断抖动的白肉。
堂屋里,王剑清等人正在商议着。几经论辩说服,最后终于确定了后来的行动方略。
当晚,王剑清和龚老师就押着龙飞霄和黄老鼠出了张家大门,把他俩交给了在街道守候多时的刘巡长等五名巡警。
第二天一早,王平、刘英、小三子等人,在学校招来了几十个同学,牛二又号召了十多个弟兄,他们一起给张声楚戴上了纸扎的高帽,并且,让其前胸挂一块牌子,上书“纵火抢劫杀人犯”,后背挂一块牌子,上书:“汉奸走狗卖国贼”,押其在沿江路和建湘路两条街游走。
牛二这时可神气了,他不愿摘下印有“除奸”二字的袖章,游斗队伍每走到一个地方,他便大呼小叫地维持秩序,逢人就声讨张声楚作恶多端,嫁祸于人的罪行。
王平这些学生可又不同,他们不仅向围观民众揭露张声楚的罪行,同时将此事与抗战局势联系起来,提醒人们警惕这些败类,不要做出不利于抗战和危害民族的事。
张声楚这下子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不到一天时间,他身体几乎折了几十斤肉。惨白瘦削的脸上,眼眶深陷。平日油光的分头,被一顶尖尖的纸扎高帽所替代。身上穿的虽然仍是长衫,但却满是褶皱,上面还沾了不少污泥。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有这么多学生同他作对,且大多是外地学生。他无法忍受,为什么像牛二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也敢于耀武扬威地牵着自己四处游斗。他感到屈辱,刘成丰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仆役,人们竞把自己拉在他的灵柩前,强迫磕了三个响头。他觉得不公平,龙飞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让他同自己一起来示众游街?他心痛别人拿去了本应属于他的银洋、布匹,他仇恨那些拿走了他的银洋、布匹的人。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现在好像都无法弄明白了。他绝望了,浑身大汗淋漓,水没从口中进一点,不知身上竟会冒出这许多“水”来。他头脑时而清晰,时而迷糊,时而又是一片空白。他想依着头脑的一时空白就势倒下地去,可两膀又被两只强有力的手,像提死狗一样地提了起来。于是,他不得不又像风筝架似的,悠悠晃晃地站在游斗场中。
中午,张声楚又被游斗队押回建湘路张氏布庄门前。在这里,对他哭骂的人更多了。刘英与几位女生请求众街坊出面证实张氏布庄原房产的归属问题,竟有40多位街邻出来在证词中签名押印,证明原房产应当是张家伟的。
游斗场外的一家店铺门前,站着几个看热闹的特殊人物。他们是刘鹏飞夫妇,还有王剑清和龚老师。四人对着场内不时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不久,刘巡长带着几个警察,与游斗队的组织者王平等人谈了几句话,就带走了张声楚和牛二。临走时,牛二乐呵呵地叫其弟子等待他的消息。
监狱里,张声楚与牛二各被关押在一间牢房。张声楚受审刚完,牛二又接着被提出受审。他经过张声楚牢房门前对内骂道:“哼,不是东西!”在审完又回牢房时,他再对张声楚吼:“王八混胀,你若不受惩罚,天理难容!”第二天,看守发现张声楚死在了牢房。他脑瓜迸裂,墙壁上满是血污。由于张声楚的死,法院公审此案不得不推迟到下月进行。
时间既是八月下旬,八中去永绥的师生已只剩刘鹏飞他们最后一批人了,他们终于等不到亲见张案审理结束,就将撤离长沙。临走这天,蒋奉楠一家及张家伟等人都到学校来送行。大家互道珍重之后,刘鹏飞不舍地对他们说:“武汉局势很不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将会沦陷。这儿实在呆不住时,你们就到永绥来。好在湘川公路早已通车,去来都很方便。实在弄不好,坐车去重庆也不是难事。”
王剑清也对蒋奉楠劝说道:“弄不好,还是到永绥来,大家在一起,平时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张声楚虽是死了,可龙飞霄却活着,听说他们老大正在活动,准备保他出来。他若出来,难免不会报复。你们要早作准备。”说到这里,他看了刘鹏飞一眼,见刘鹏飞点头赞同自己的话,就又说,“莲儿已这么大了,用不着专人照顾。如果到了永绥,让刘主任在学校给素贞姐找份临时工做,你不论在哪里跑生意,回来总有一个落脚之处。这不强过你带着一家人四处奔波?”
听了王剑清这番热情话语,又见刘鹏飞满口应承,蒋奉楠夫妇感动地连声称谢。
“还是好好给翠儿安排一下吧,不要让她耽误了学业。”阮寿筠也插话说。
“刘主任,王老师,上车哩!”他们还在难舍难分地说着话,早已等不及的司机来到他们身边催促道。
终于分手了,刘鹏飞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车座。看着汽车起动,开走,直至不见,蒋奉楠他们都一直站在路边,怅然若失地呆了许久许久。
月余后,审判结果到底有了分晓。
牛二,实与本案无关,作案人所说的他是案子的主持者,完全是张声楚和龙飞霄嫁祸于人的阴谋,所以当庭释放。后来日本人占领了长沙,看上了他这个人才,几次邀他出来做事。可是,这放荡不拘的汉子却看不上日本人,不但没有答应,还暗中冷不丁敲掉了他们几个宪兵,最后终于被发觉。于是,在44年10月,他哼着关公走麦城的汉调,走进了日本人的刑场,死在了日本人的枪口下。
龙飞霄被判三年狱刑,青龙会老大却把他保释了出来。日本人来后,他投靠了日本人。在地下抗日组织的胁迫下,他虽为抗日事业做了一点事,但终因平日作恶多端,在50年4月,死于人民政府的镇压。
张声楚已死,刑事上不再追究,却被没收了财产,冻结了他在钱庄的帐号。从蒋氏布庄抢来的赃物,退给了原主。另外,蒋氏布庄房屋所受的损失,得到了二十块银元的赔偿;原张氏布庄的地皮,本属张家伟,但房屋却是张声楚新建,于是,以前面天井为界,天井前和左侧厢房划给张家伟;天井右边厢房及圆门以内的木楼和后院,仍属张声楚的后人所有。至于张声楚原来以阴谋所获的三百大洋,因他存于钱庄里的余款现在尽被没收,所以不再提及。
张家伟本欲将划给自己的张氏布庄的房产出卖,但越素贞却要了过来。说是把她在蒋氏布庄的所有产权都送给对方,自己只要张氏布庄这点房屋。张家伟一来明白她还存在着儿子终会找来的心理,二来自己已不打算再到长沙混下去,就干脆把这栋房子送给了她,并把警署退回的布匹全部让她自行处理。于是蒋、张两郎舅至此分了家,各在一处做起了生意。为了让儿子找来不至产生误会,蒋奉楠并没改变张氏布庄的招牌,只不过把原来招牌上张声楚的隶书字体,改成了现在的楷书字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