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还在惊魂未定之时,原来逃走的卡车停放的地方,现在又驶来另一辆卡车停放在那儿,而且又从车中下来了六个青年,他们的衣袖上仍有那“别动队”的袖章。一下车,他们就沉稳地向扑火者走来。扑火的人们握紧了拳头,怒目瞪视着他们,准备给予一顿痛打。
“这里主人是谁?”带头的青年未等走近人们身边,老远就驻足询问。
“你们是什么人?”众口反问道。
“我们是‘抗日别动队’的,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装你妈皮什么蒜!你们狗日的抢劫放火,什么‘抗日别动队’?土匪!抢犯!”张家伟怒斥到。
“你们别误会,我们听说这里销售日货,原本是想来证实一下,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停了停,这青年就又说,“什么人在这里放火抢劫,无法无天了吗?”说着,六个青年走近了人群。
“想抵赖,老子们抓得有罪犯在这里!”
“是些什么人?我们认一认!”
乱七八糟的店堂里,断手之人从昏厥中醒了过来,躺在地上呻吟着叫救命;放火人被反捆着双手跪在地板上,浑身不住地颤抖着;而刘成丰早就被家人抬进了室内。
“你们是什么人?谁叫你们在这里抢劫放火?”别动队带头人搬过放火人的下巴,辩认着问。看到这人闭着眼不说话,就给了他一巴掌又问,“你说不说?要是不招供的话,别说警署不会轻饶你,我们别动队也可以处置你!说!”
“肖队长,这些布没有什么问题!”一个别动队员看过店铺散乱的布匹后说。
“嗯!”肖队长没回头,仍盯住纵火人拷问:“你是不是日本奸细,为什么来这里放火抢劫?讲!”
听对方口气,要把自己当成日本奸细来处置,放火人不由大骇,他看了躺在地上的断手人一眼,欲言又止。
“小李,你问问那地上的家伙,”肖队长向一个青年吩咐道,然后提起跪着的放火人又说,“我把他带到一边,看看两人口供有什么不同。”说完,他推着放火人向屋角边走去。
这时,张家伟向蒋奉楠使了个眼色,就同几个邻人一起,默默地跟在肖队长身后,看他怎样审讯这放火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是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是不老实回答,”肖队长环视了众人一眼说,“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放过你,你还是老实招供得好。”
放火人也向众人看看,终于低下头,以刚让人听得见的音量说:“是,是牛二爷让我们来的。”
“牛二?那流氓团伙头头?哼,早晚我们要收拾他!”肖队长停了停,就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冒充我们别动队?说!”
“他说……他说别动队做事,不,不会引入注意!”
“队长,那家伙招供了,说是牛二派他们来的,”那负责审讯断手人的青年,这时走过来向肖队长报告说,“我看他快不行了,不及时送医院,怕挨不过一小时。你看怎么办?”
肖队长想了想,抬头对张家伟说:“我看你好像是这儿的主人,你说,你们想怎样处置这两个家伙?”
张家伟看了一眼与审讯断手人的青年同时走过来的蒋奉楠,又面对肖队长说:“我不知道你们别动队都是干什么的,受什么人领导?你们究竟是听什么人说我家私藏日货的?”
肖队长看了张家伟一眼,像是深知他问话的意图,就说:“我们抗日别动队,是爱国青年自发成立起来的组织,不受谁的领导。我们的任务是惩治汉奸卖国贼。前几天,我们听说有人私运日货,昨天去建湘路查询。查到张氏布庄,没有发现日货。可听张老板说,偷运日货的可能是你们布庄,所以今天才来这里查询,没想到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停了停,就又说道,“你们的布我们已看过,是没问题的,偷运日货的可能另有其人。我们就算是一场误会吧。”
“嘿,你们戴着别动队的袖章,他们也戴着别动队的袖章,这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哈哈!”肖队长朗笑了两声说,“我知道你对我们还有怀疑,让你们看看这个,”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在放火人的袖章上割了一个口,然后将它撕了下来,又解下自己的袖章,把两个袖章一起递给了张家伟,“你自己看看!”
张家伟接过袖章,大伙凑拢一看,两个袖章果然不同:肖队长袖章上的文字,是用黄布剪贴而成;放火人袖章上的文字,却是用黄色油漆印制的。
见到大家的疑色稍解,肖队长又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张家伟,笑着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别动队的参加者,大多数是青年教师和学生,全部是有职有业的人,同这些流氓分子,怎么会一样呢?”
张家伟看了看肖队长的证件,才知他是湖南大学的教师,名字叫做肖飞,于是就把证件退还给他。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听到越素贞快步走来的急切喊声:“家伟,家伟,快去一下,刘老爹怕是不行了!”
听了越素贞的话后,张家伟猛地抽了放火人一个耳光,甩下一句:“大哥,你看着办!”就冲出人群,向内室奔去。
“你们别动队,对这些假冒分子,打算怎么办?”蒋奉楠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当然不会不管这件事。明天我们就组织人马,拿这两个家伙游街示众,以让老百姓认识认识他们的面目,今后防着点。然后把他们交给警局,督促警局给他们以严惩。至于牛二,我们也会找他算帐的,这个你们放心!”肖飞停了停又说,“只是这两人,你们是让我们现在就带走呢,还是让我们明天来带人?”
一时间,众人议论开了,有的主张今晚对这两个家伙好好修理修理,明天再交出去;有的主张现在就把人交给对方,因为估计那断手人快不行了,留在这里反倒麻烦。蒋奉楠想了想说:“你们还是现在就带人走吧。这乱糟糟的店堂还得整理,刘老爹也……”
“小李,你们把这两个家伙弄到车上去!”肖飞没等蒋奉楠把话说完,就对另几个别动队员下达了命令,然后推着放火人就走。
见到这两个家伙将要被人带走,一些妇女脱下鞋来,用鞋底对着放火人的脑袋、肩膀、背心一阵猛打,无论肖飞等人怎样劝护都无济于事。几坨从男人们口中射出的浓痰,稳稳地粘在了放火人及其护卫者的身上。
人们推推攘攘地随着别动队员把两个坏蛋押上了车,见得卡车远去,就又回到店堂,帮着蒋奉楠和越素贞整理起来。大家把散乱的布匹折叠好,归为一处,把毁坏了的板门及其杂物堆在一边,然后找来扫帚打扫地面。事情办成,已是深夜,人们向这对不幸的夫妇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后,就道告辞。他们边走边说着庆幸火势没蔓延开来的话,各自离开了这己经不成样子了的布庄。
天幕星月惺忪,大地凉风席席,远处老城朦胧,近前孤灯一盏。为了看护这没了门面的店堂,蒋奉楠夫妇都没进房安睡。越素贞拥着莲儿默坐堂中,蒋奉楠护着晶儿遥望天际。他们内心的痛苦,人间的出出悲剧,实际上尽在星月眼中,只可惜它们都是些没有感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