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翻过新街这一上一下的特殊坡街,还不曾下完这面街道的石级,远远就见汪子俊提着一个皮箱,正在指挥一众背的背、挑的挑的匪徒,从街道右侧那通向老马路的大道逃亡。
“狗杂种汪子俊!你们不要跑!”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越素贞的话音刚落,手上的短枪就响了起来。她身侧的玉山当然不敢怠慢,在她枪响的同时,也扣动了冲锋枪的枪机。对面那几个最先发现他们并刚想开枪射击的匪徒,当时就倒了地。
“顶住!给我顶住!”这时,汪子俊也顾不了许多,急忙指挥手下负隅顽抗。但当双方真正交上火时,他却乘手下之人不注意,来了个溜之乎矣。
然而,此时的匪徒们早已是惊弓之鸟,他们用来对付越素贞二人的精力,最多只是用了一半,而把另一半的精力,放在了观察汪子俊的动向上。一旦汪子俊不在身边,他们也就相互不打招呼,动辄走人,各自逃生。到了后来,前面抵挡的匪徒发觉身后没了人,他们就干脆把枪往地上一丢,双手抱头,跪下了两腿……
“汪子俊向哪儿跑了?!”越素贞见正面的匪徒放下了武器,急步冲上前问询起来。
放下武器的匪徒们见问,都用手指着大道左边民宅,结结巴巴地说:“在……在那边……”
不管三七二十一,越素贞又急急向前追赶,而玉山也只好紧紧跟着她。这时,布置好包围圈的李德正也正好带着部分战士赶了来,他们有的冲进了镇公所,有的又冲向河码头,一些人又忙着接收俘虏。也有几个战士尾随在越素贞二人之后,查找那些漏网之鱼……
再来看看这汪子俊逃生的情景。说起来,这汪子俊的情况与吉洞坪陈乡长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同。他从上司那儿得到“共匪”要从这儿进川的消息也很早,于是就早早地作了拦截的准备,一心一意想着“国军”部队赶来增援。可是,一直等到现在,莫说是没能见到“国军”的身影,竟然连他们人在哪儿的消息也听不到了。不过,他倒是想得开:国军不来就不来吧,到时我若是能阻住共匪那就阻;若是阻不住,自己还可以逃到山上去。他实在是还不知道,新中国已成立,从这儿进川的“共匪”是十几万大军。他的上峰不会、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些。直到昨日下午“共匪”最初来到时,他都还是存在着侥幸心:原来才30几个人,这有什么了不起?可到了傍晚,他躲在新街的掩体,看到了对河城墙后及绿阴阁里那不断攒动的无数人头,心里这才像是结了冰,也就胆寒起来;再一听到对方的喊话内容,于是就开始进行了逃跑前的准备。其时汪子俊还认为:两个女儿早已嫁人,老婆又跟着女儿过,自己现在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拖累,要逃脱性命是不成问题的。
如今汪子俊最珍贵的东西,莫过金银枪支和子弹。他让王七贵把不能随身带走的多余枪支弹药分几处藏起来——他还真以为“共匪”这次只是从这儿过一下路,打算等“共匪”过了之后,自己又从山上下来取。这些金条、银圆当然要随身带着,有它们在身边,即使以后回不来也无所谓。
尽管汪子俊精明过人,却也有他的弱点,这就是贪财。从平时的角度看,一个人贪财好像并无大碍,但到关键时刻,这个脾性却是致命的。而致命的弱点,却又恰恰是平时养成的。汪子俊正是如此,到了逃命的时刻,这不能不说是他的关键时刻,但平时贪财的脾性制约了他,所以他在作逃跑准备时,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准备到半夜,也只能算是基本准备就绪。
到了这时,他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打算睡个片刻,等到天一见亮,不等“共匪”起身,他就逃之夭夭。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觉得自己还没真正睡落觉,三不管方向就响起了枪声,他便急忙起身赶到阵地命令还击。等到两边交上火,他又暗自叫了几个亲信回到住地,指挥他们帮助自己搬运东西。而就在这时,天见亮了,对河的山炮响了,重机枪叫了,就是新街背后的公路上也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他知道,现在再往背后公路上逃显然是不行了,但还可以向上经大桥头走九龙坡脚去贵州大坪的小路。可是,他们出门刚横过街道进入去大坪这条大道的路口,越素贞就在街道上方的石级上现了面,并一出声就放起枪来。无可奈何之下,汪子俊只好丢下挑东西的手下人,自个儿提着装有金银的皮箱独自逃了。
然而老话说得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汪子俊若是不要这“天下第一重”,来个轻身逃命,幸许他也就逃脱了。可现在带着这么一箱子重物,他又能跑得有多快哩。所以,还不等他跑到去老马路的路头,越素贞已从后面追了上来。
“狗杂种汪子俊,你还想跑么?!”越素贞在他身后不远处,对其脚后跟就是几枪。
此刻汪子俊知道,如果就这么逃跑,要想脱身已十分困难,于是闪身进了路旁一家房舍,凭借房子的土墙掩身,回手又向越素贞开了几枪。眼见对方不顾死活,已凭借周围的树木或凸兀的石桩等掩体渐渐逼了上来,他就沉声喊道:“越素贞,你也不要苦苦相逼,即使你把我打死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处。我这儿有些金条和银元,给你留下一些,你让我退到老马路之后再追来,怎么样?!”
“让你退到老马路?老子让你退到黄泉路!”说着,她朝着对方藏身处又射了几弹,旋即就伏下身来,想要爬过前面这段毫无遮掩的开阔地。
“回来!危险!”玉山见她如此不顾性命,不由大吃一惊,就一边喊叫,一边从掩体中露出身形,端起冲锋枪,对着汪子俊藏身处猛射。
由于玉山身形暴露,他身后这栋房子藏着的另一只“螳螂”,眼见有机可乘,就在他身后开了一枪。玉山“啊”地一声,身子一挺,随之就倒在了路道上。
身后这突入其来的异常情况,使得越素贞不得不回头张望,就正见那击倒玉山的匪徒又把枪口指向了自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随二人之后搜索而来的三个战士,又在这匪徒身后扣动了枪机,直到把他击成了烂泥也才作罢。
这时,藏在土墙之后的汪子俊,虽说并不知道玉山已被自己的同伙击倒在地的情况,但就在发觉对方已停止枪击的这一瞬间,他知道这正是自己开溜的好机会,于是掉过头去准备动身。可是,当他刚掉过头来的这一刹那,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这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人是谁,就被对方当头一棒击中了脑门心。他只觉眼睛一黑,就此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