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八中的师生，他们与别校一样，一面组织队伍游行示威，声援武汉保卫战，一面进行街头宣传，以文艺形式唤醒民众。队伍来到长沙码头，师生们在人众路宽之地围成了一个圈子，演出就开始了。一首流亡曲，唱得场内演员翠翠刘英们，泪水在眼眶里转，唱得场外听众越素贞一些人，泪珠顺着脸颊抛。
“怎会没有日本鬼放枪呢？”晶晶看着场内，遗憾地自问。
“小家伙，你还想看日本鬼放枪吗？前些日，那些演日本鬼的学生被观众用瓜皮打，那带洋刀的学生还险些被打伤呢，如今谁还敢穿那身鬼子军衣？”一个观众笑道。
“他们不知这是演戏吗？”越素贞吃惊了。
“谁知道呢？大家开始知道是在演戏，到了后来怎么就忘了呢？唉，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妈，晶晶，莲儿！”演唱结束了，翠翠带着刘英向越素贞这边奔来。
“你们唱得真好！”越素贞抚着翠儿的头面对刘英说话。
“我们倒不怎么样，翠儿唱得最好！”刘英笑着说。
“谁说的？”翠翠瞪眼嗔道。
“大家说的呗，那天宋老师不是夸你吗？翠儿声音圆润，又很敞亮，是当歌唱家的料子！”刘英学着宋老师的腔调说。
“就你多嘴多舌！”翠翠捉住刘英的肩攘起来。
“算了，算了，都不错的！”越素贞笑着伸手将两个爱闹的孩子分开。
“哎，越姨，你怎会跑来这里看我们演出，谁告诉你我们会来这里的？”
“我是来接你蒋叔叔的，赶巧在这里遇上你们了。”
“爸去武汉还没回来吗？”
“是啊，大概这两天就回来了。”
“叫他以后别去那儿出货了，那儿正在打仗，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这几天我正担心着呢，以后是绝不让他去了。”
“嗯，还得注意，不要进日货。现在老百姓不但是痛恨日本人，连日本货也痛恨，谁家要是买卖或私藏日货，谁家就是汉奸卖国贼。”
“知道，知道！你当爸妈都是糊涂人吗？我们也上过高中哩，难不成这样不知事？”
“翠儿真是的，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要是愁老了，越姨要嫁你出去，我可不来当伴娘。”
“你老了，你嫁！”翠翠又不依不饶地与刘英打闹起来。越素贞只得站在一边摇头直笑：“这些孩子……”
“刘英，翠儿，走哩！”那边转来了学生的呼喊声。两人向越素贞匆匆道别，归队去了。
目送学生队伍远去后，越素贞带着两个小孩站立江岸，等待丈夫归回。江水滚滚东流，航船往来如梭，到底哪艘船上载有自己的亲人呢？太阳西沉，暮霭泛起，晶晶终于憋不住了问道：“舅妈，我爸和大舅今天真的能回来吗？”
“再等会儿吧，如果还不来，我们就回去。”
“妈，你看，我爸回来了！”莲莲指着从下游远来的一艘轮渡，高兴地嚷起来。蒋奉楠站在轮渡的甲板上，兴奋地向三人挥着手。
“怎么今天才回来，让我们在家等得好苦！”面对下船来的蒋奉楠，越素贞爱怜幽怨地说。
“能今天回来，已经很不错了，下面关卡紧得很呢。”蒋奉楠笑道。
“你到武昌了？”
“这次没得去，”蒋奉楠深看妻子一眼，以求得谅解的语调说，“待下一次吧。”
“唉，都半年多了，不知勇儿究竟怎样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越素贞忧心地说。
“我们虽然没去武昌，但我问过票贩老杨他们了，他们都没得到勇儿的消息，说有了消息一定设法通知我们。现在武汉正在准备打大仗，幸许范长生带着他们躲到乡下去了，也或许他们正赶来长沙，反正只要人活着就好。等太平之后，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听了丈夫一席话，越素贞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听得晶晶叫爸爸的声音，他们扭头看去，张家伟正陪着张氏布庄的老板向他们走来。
“大嫂！”张家伟叫了越素贞后，便向双方介绍起各自的身份和与自己的关系来。
“喔，张老板，我们认识，”蒋奉楠笑着握住对方伸来的手说，“我儿子的事，还请张老板多多帮忙呢。”
“是蒋先生——哎，我该叫你蒋老板才是。对令公子的事，我也曾到处打听过，苦于没有消息，因而不曾上门冒功，实在抱歉！”张老板说。
“唉……”
“大哥，让嫂子陪张老板说会儿话，我想同你商量件事。”张家伟打断了蒋奉楠的话，把他拉到了一边。这里，越素贞便与张老板攀谈起来。
“他要我们拨一半货给他，按我们的进价拨，他不理关税和运费，如果让他出关税和运费，他要求进价降低百分之十，我没同意，说是要与你商量，你看怎么样。”在一旁，张家伟低声地向蒋奉楠征求意见。
“这怎么行呢？要是这样，我们岂不是白白地吃了百分之十的亏？”蒋奉楠也压低声音说。
“这个我知道。只是他曾在政府做过事，我给你们说过的，他为人阴沉，要是不答应，只怕今后多事。”张家伟忧郁地说。
“这不用担心，我们做的是清白生意，到哪儿讲理都不怕。再说，他到他的建湘路，我到我的沿江道，水路陆路各走各的，怕什么？”
“既是这样，那我就回他话。不过，我们今后得多防着他点儿。”张家伟说完，又回身招呼张老板过来向他回话。蒋奉楠趁此时机也就走了过去，与迎面过来的张老板相互干笑几声后，就各自走开了。
蒋奉楠皱眉回到越素贞身边，回身观望着一旁沉声争执的二张。越素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轻声问道：“出什么事啦？”
“没什么。”蒋奉楠轻意答道。
终于，那边的张老板按耐不住，声音高了起来：“货是我们早就订下了的，你们来个添钱夺买，我们布庄，可从来没吃过这种亏。”
“生意各做各的。我们进货，你并没在场；你订的什么货，我们也并不知情，怎么说是添钱夺买呢？你不过是以势欺人罢了！”张家伟也愤愤然。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张老板撇开张家伟，直接走到蒋奉楠夫妻面前，“蒋老板，此事如果不容商榷，嘿嘿，我们布庄也不是好欺侮的！此事造成的后果，你们应当全部负责！”说完，他掉头就走。
看到离去的张老板，越素贞急忙叫道，“张老板请留步，有什么事不好商量呢？”
“有什么事，你问你当家的自然知道，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张老板头也没回，自顾自地走远了。
“别理他！”蒋奉楠拉了妻子一把，“天将变了，我们得赶紧找人搬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