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晚饭,“辞愁’’茶馆里又是一大屋人,除却吃午饭时的八个人外,又加上了矮子老仨、石老五和回到茶洞来的刘鹏飞一家三口人。玉氏兄弟一家四口,本在越素贞邀请之内,但玉逢晶托辞茶馆地方太窄,不愿过来。越素贞也不勉强他们,随他们的便算了。于是,在这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十三个人拼上两张桌,大家围坐着吃喝起来。
吃喝间,越素贞以主人的身份说:“今天是十五,今天一过新年也就过去了。到了明天,大家又将各忙各的事,以后要想再有这么多人坐在一块喝酒,就不太容易了,所以,今晚大家都得多喝几杯。”
“幺姐说得对,从明天开始,大家又要各忙各的了,今晚是得好好干几杯。”杨全坐在越素贞对面接上了她的话。从打过年以来,他理了发,洗了澡,穿上了新衣,疯癫之状,减去了许多。
余敬耀今天也显得特别高兴,听了大家的话后,给身边的翠翠挟了一个鸡腿笑说道:“十五一过,我们翠儿,还有英子,两个小家伙就要去保靖,这一去,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一次,今天你俩该多吃些才对。”
“清明节我就请假回来,给我爸爸扫墓。”翠翠既是想到了父亲,心情必定是很沉重的。听了她的话,大家一时之间都笑不起来了。
“哎,还有端午节我们也回来!”刘英的反应很快,见到大家不自然的神态,马上把话接了过去,“我们还要看耀舅的龙舟赛,还有吃鸭子哩!”
“今年的龙舟赛,兴许我已不能参加了。”余敬耀笑说道。
“为什么?”刘英追问
“到时,你玉姨身边必须时常有人看着,我怎么还能去参赛?”余敬耀笑着朝坐在翠翠另一边的玉凤姣看了看说。玉凤姣含着幸福的微笑,却不做声,只是一个劲地给翠翠碗中劝菜。
“天,到时我们可就吃不成鸭子了!”刘英不无天真地叹息着说。
“吃吃吃!只知道吃!”阮寿筠给身边的女儿挟了菜,“今后和翠儿要多想想学习的事!”
“学习的事要想,还要多注意安全。”刘鹏飞坐在刘英另一边,也是给女儿挟了菜说,“那儿也有苗族,但土家族居多,应和当地人搞好关系。”
“刘老师放心!”与蒋老成相临并同石老五坐同一条凳的矮子老仨说了话,“保靖那里有我的几个朋友,一会我给翠儿她俩说说他们住哪儿,到时去告诉他们,说矮子老仨是你们的小舅舅,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们。”
“仨哥真是有本事,连保靖也有你的朋友!”杨全猛干了一杯酒,十分羡慕地说。
“当然有本事啦!”玉凤姣这时也接了话,“要不然,逢晶逢亮怎会老是缠着他,要拜他为师呢?”
“耀嫂,我想说句不中你听的话,你可别多心,”坐在余敬耀左边的王剑清接了口,“我总觉得你那两个兄弟有点怪怪的,说是要离开龙文池,却又继续坐在龙家;说是要做生意,却又不去好好做,而要去学什么武,我们请他们过来吃顿饭,他们又不来,像是对我们还存在什么敌意似的,这些事你们都得好好想想,防着点才好!”
听了王剑清的话,众人心里又发起懵来。越素贞担心他的话果真引起玉凤姣不乐意,就接口道:“你的心也是太多了,别人是亲姐亲弟,还有什么好防备的?”说着,她给玉凤姣挟了一块菜。
“是呀,要是亲亲姊弟之间也要防着,那这世界还有什么前途!”阮寿筠也赞同越素贞的话。
“你们女人家懂些什么,”刘鹏飞又表示了不同意见,“剑清说的话并不是没道理的。作为一个人,首先要正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什么血缘关系都会随之消失的,到时他们就只会以自身的利益为出发点,要是有损于他们的利益,莫说是姊弟关系,哪怕是父子、母子关系,他们一样是可以背叛你的。”
刘鹏飞的话,立即得到杨医官、蒋老成和杨全的赞同,他们都认为对玉氏兄弟应防着点才好。听了大伙的话,石老五就对矮子老仨规劝起来:“仨哥,既是大家对他两兄弟都还存疑,我看你就不要充什么师傅了,明天我们自己回去,让耀哥对他们说一声,何必答应他们上你家里去呢?”
“哈哈!你把你仨哥看瘪了!”矮子老仨很自信,“想我老仨这双眼睛,也还是识得几个人的,他们若想蒙骗我,还有点嫩了些。看在耀嫂面上,我接他们到我家里走一走也没什么不可以,我那儿也不是什么容不得别人看的地方。”
“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余敬耀也表了态,“只要他们不再同龙文池搅和在一起就行。”听了他的话后,大家就不再对这事提什么异议了。
当“辞愁”茶馆中的人们正在谈及矮子老仨是否应该邀请玉氏兄弟去长兴他的家里时,玉氏兄弟却在“晶亮客店”为到底让谁去矮子老仨家决断不下。他们知道,此番前去长兴,并不是真的要学什么自然功,而是受人所托,先摸摸这矮子老仨的底,同他拉上关系,然后找到对付余耀子的办法。可是,要摸清对方的底,这决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得到的事,至少要在那里呆上个十天半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学不学得到功夫不打紧,要是在那儿呆的时间短了,让人起了疑心,这却是最最不合算的事情。既是去的时间要长一些,那他们就只能去一个人,还得留下一个人来看家。到底该归谁去呢?两弟兄就是为这事一时相持不下。
“逢亮,还是你去吧,这又不是真的学什么功夫,只不过是去看看他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平时他都和些什么人交往,都干些什么事。这些都不会吃什么苦头,又不会出什么危险,你怕什么呢?”玉逢晶说。
“既是没危险,干吗你不去?”
“我是老大,来这儿之前,姐夫就交代过,不论做什么事情,主要还是听我的。”
“那是叫我们行动要一致,不能各唱各的调,现在你自己要留在家里,让我去矮子老仨那儿,这不是各搞各的了吗?你既是可以在这里守家,那我也可以在这里守家;要去矮子那里,我俩就都去,这才是步调一致。”
“我知道你不愿去的原因,怕我在家里欺侮你明兰是不?我向你保证,在你去长兴这段时间里,我决不动她就是!”
“哼!你这是骗谁呢?忘了我们是孪生兄弟了是吧?告诉你吧,要是你去了长兴,我就叫春香同她一起来陪我!难道你的想法会和我有什么不同?”
“你,你你——”玉逢晶听了兄弟说出这种话来,气得一时之间胸闷得慌,他努力喘了几口气后,终于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好吧,看来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得再拈一次阄,好汉阄上死,谁拈了‘去’,谁就去,不得反悔!”
“行,再拈一次就再拈一次。也不知是谁发明的这‘拈阄’,对我两弟兄倒是很管用的!”
玉氏兄弟虽是识字不多,但写“不去”两个字是不成问题的。他们找来两张纸条,在其中一张纸条上写了“去”字,另一张纸条写了“不”,然后把两张纸条揉成团,扣在两只碗中摇了数次,最后揭开碗开始拈阄。玉逢晶让玉逢亮先拈,玉逢亮默了默神,也就毫不客气地动手拈了一个纸团。当两个纸团打开之后,倒霉的竞是这当哥的玉逢晶。
“哥,你就安心去吧,春香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保证不让她吃什么亏!”玉逢亮戏谑地说。
听了兄弟的话,玉逢晶咬了咬嘴唇也说道:“这事可不是一个人能完成得了的,我顶多去十天,到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再去!”
“行,到你回来之后,我就再去!别说十天了,如果你在那儿呆不住,去个五天也行,反正你去多少天,我后面也去多少天,到时我同样让明兰来伺候你,谁叫我们是孪生兄弟呢?”
两人就此计议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