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师的医疗室,吃过晚饭后的刘鹏飞正在看杨医官为茶洞那些慕名前来求医的患者看病。王剑清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想当医生啊!”王剑清进入室内,一眼瞧见他后就戏谑道。
“唉!你怎么又来了?那两个小家伙也来了吗?”刘鹏飞见对方来茶洞这么勤,猛然间,不能不感到有些意外。
“我怎么又来了?茶洞是个好地方啊!天天我都想着早些来。可你们却在这里磨佯工,工程迟迟不见起色!”
“哎,这事不能怨我,资金短缺,还常常到不了位。没有为你光做工而不要饭吃的工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刘鹏飞无可奈何地说,随即语意一转,“哎,你小子对茶洞放心不下,这我能理解,可也不能随便怨人!”
“我可并没真的怨你,随便说说。”
“走吧,到房里去。”刘鹏飞同他一道走出医疗室,“你吃晚饭了吗?”
“不用你操心,我在她那儿吃过了,还喝了两杯酒!”他很得意。
“唉,回房说吧,回房说。”
他们来到刘鹏飞的卧室,这是原来二僧庵的客房。屋外天色虽还没全断黑,但房中却很暗,刘鹏飞不得不去点桌上的煤油灯:“对这事,你可不能性急,更不要盲目乐观。”他将油灯点燃后就在椅子上坐下说。
“你看我像性急的人么?”王剑清也坐上床沿说话,“你不叫我乐观一些,难道要我整日愁苦着脸才好?”
“我是跟你说正经的!”刘鹏飞脸面严肃起来“她要我找你谈谈!”
“嘿嘿,我知道,她说你有事要找我,我怎会不知道呢?说吧,你找她谈后,她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话时面上虽轻松,但自己却能感觉得到一颗心在怦怦直跳。
“说来,你也不要激动。”刘鹏飞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放得平稳些,“和我原先猜想的一模一样,她要你好好照顾翠儿,是想要你做她的女婿。”
“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没把我的话向她说明白?!”王剑清忽地离床站起身。
“我叫你不要激动的!她是这么说,我还能帮你说什么呢?难道我能说:‘姓王的要的是你,不是你的女儿?’这话我出得了口?”
“你——!”王剑清呆了,许久做不得声,到后来才又一咬牙说,“不行,我得亲自去对她说明白!”说着,他就想出门。
“你等等!”刘鹏飞赶紧把他叫住,“你去后该怎么说,应当先在这儿想想清楚,难不成我说不出口的,你就能说出口吗?你还是冷静一些吧。”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又停了下来。
“我说过,这事是有些不容易办,但认真冷静地处理,也不是毫无办法的!”
“你说怎么个冷静处理法?”
“我看,这事你还得先装点糊涂。”
“这是能装糊涂的事吗?这事她没向翠儿提起就好,要是她跟翠儿也说了,你想想,那后果将会有多么可怕!翠儿才好大点年纪,她现在还根本不到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要是知道我们这些大人在她背后干出这些无聊的勾当,那她又会怎么想?还有,要是翠儿再把这些事告诉了你那宝贝女儿,你想想,到时我王剑清如何做人?!”他是越说越有气,“我告诉过你的,我这辈子只爱越素贞一个人,要是她眼下不能接受我,这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可你们总不能抓个黄毛丫头来抵数啊,何况这还是她的女儿。想想这事该有多么无聊,简直是下流无耻!”
“喂!你别乱骂!这可是她说的,与我没关系!”刘鹏飞先是发呆,后来就恼火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当然,这样可能不妥,但你要问我怎么办,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原来,对这事刘鹏飞也是毫无办法的,他向王剑清所提的建议,完全是他自己想好的他自己今后如何面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现在王剑清逼问得急了,他只得把他自己对这事的处理方法拿来交给对方,然而一时之间,他竟没能想得到,这方法对他这旁观者来说倒是挺管用的,但把它放在作为当事人的王剑清身上,却又是完全行不通的了,“这样吧,等我过几天下永绥去,把这事向孩子她妈说说,看她有些什么意见。她们女人和女人之间,到底要好说话些,即使要捅破这层纸,也让她来捅,你看怎么样?”
“既是这样,那你干吗还要等几天?明天同我一道去得了!”王剑清仍是愤愤然。
第二天,越素贞一大早起来,就急着准备足够三个人吃的菜饭,而菜饭已在桌上摆好多时,却又始终不见王剑清和刘鹏飞登门。等呀等,她望穿了眼,直等到街坊邻居全都把早饭吃过,直等到有客人登门问她今天是否还卖茶水,她才知道这两人今天是不会来的了。她婉言将茶客打发走,再将大门及柜台全部关上,就坐在饭桌旁发呆。过了好一阵,她才摇头苦苦一笑,拿起酒瓶给自己杯中酌了酒,一个人独自吃喝起来。而这整整一天,“‘辞愁’茶馆”的大门就这么一直关着,别人还以为茶馆的老板娘已到别的什么地方串门去了哩。
就在这天晚上,永绥国立八中阮寿筠的房子里,煤油灯一直亮着。灯光中,刘鹏飞躺在床上给身边的妻子吹枕边风:“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剑清要的是她这当娘的,而这当娘的却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他。天下事竟有这么奇怪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阮寿筠躺在床上,眼鼓鼓地盯着帐顶,耳朵听着丈夫的唠叨,思想却跑到了好远好远:她同样想到了那天自己同越素贞在坝塘洗衣时说的玩笑话,她还想到了王剑清不知疲倦地为越素贞去刻写印刷资料,想到了他竭尽全力地为莲儿施救,想到了他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要命的漩涡之中……除此之外,她又想到了自己搭帮越素贞在他身上得到的许多好处。
大热的天,女人们每天晚上都是要有水解凉的,而食堂工友只负为师生们担食用水的责任,却没有替女人们担洗澡水的义务。没办法,她只好同越素贞合伙去食堂借水桶,自己去水井里担水。这一天,王剑清像往常一样,吃了晚饭就往二人家里跑,发觉两人不在家,向人打听,原来她们竟是去水井担水去了。王剑清赶到堤坝上,正好遇见这自告奋勇要先把水从水井担到堤坝上来、然后再让阮寿筠担的越素贞,担着水,咬着牙,一步一步费力地蹬踏着石阶,蹒跚而上。
“让我来!”越素贞才刚刚上得一半梯步,王剑清就急急抢上前,从她肩上举起担子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我要十块钱急用,”回到宿舍王剑清说,“可我身上今天没带有钱,你俩谁有先垫一垫!”
“啊,我现在身上也没钱呢,看你筠姐身上有没有!”越素贞说。
“哎,我这儿正好有十块钱,你就拿去吧!”阮寿筠把钱递给了他。
过了好一阵,她们解过了凉,王剑清手上提着两只新水桶回来了,并乐呵呵地说:“我见你们挑水的模样也实在可怜,从今往后,我负责给你们挑水,一家一挑,保证不误。贞姐,这水桶你也有份。不过,你得找伍元钱还给筠姐才公平。”见他那傻乎乎的模样,两人禁不住了笑。
从那天起,王剑清竟真的在每天晚饭后给她们两家各送一挑水。也正因为如此,王剑清的换洗衣服也让她俩包了下来。不过,他从来不拿出自己的内衣**来麻烦她们俩。由此,越素贞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地,总是称赞王剑清是个既懂事又细心的好男孩。
王剑清每天为她俩担洗澡水的事也曾在学校内引起了反响,男教师是怎么说的阮寿筠没听见,但却听到了女教师当着他们的面说出的玩笑话。
“哎,王教官,你做好事也该全面些才行,她们要解凉,我们也要解凉哩,能不能每天也给我们送挑水来?”这是已婚女教师说的话。
“哎,她两个大姐的老公在茶洞,没人给她们干这力气活,我菩萨心肠好,就给她们做做好事。你老公却在你身边,怎么要我来给你担水?要是这样的话,你老公见了疑,那如何是好?”
已婚女教师无话可说了。
“那你就给我们担吧,我们也要水呢!”年轻的未婚女教师如是说。
“那不行!要是别人说我俩有那么回事,又怎么得了呢?”
未婚女郎红了脸。
然而,王剑清仍是照常每天晚饭后给她们两家各送一挑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