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城是吴境中的大城,城中有一帮派名叫九龙帮,乃是湖州城的地头蛇,帮众约有千余人,控制着整个湖州。
在城中,向来九龙帮一家独大、无人敢惹,所以一直以来湖州城倒也没有江湖中的那些血雨腥风,还算安宁。但近段时间,不知打哪儿又突然冒出一帮人众出现在了湖州,自称圣门离火堂,居然开口扬言要九龙帮速速解散,把湖州城让与离火堂。
这过江龙摆明了要来惹地头蛇,自然少不得一场血斗。偏偏好巧不巧的,九龙帮中九位主事之人一个也不在,如此一来九龙帮哪能与离火堂相斗,双方一接触,只一个照面九龙帮就溃不成军,被离火堂给赶杀的鸡飞狗跳。
若是有人主事,那么九龙帮败了也就败了,斗不过人,以后再见到离火堂俯首称臣也就罢了。偏偏在没有主事之人的情形下,九龙帮的帮众虽然败得一塌糊涂,却没有一个敢表态自己怕了离火堂、就此服了离火堂——帮众全是本地人,不可能一逃了之,万一明天帮主们回来赶跑了离火堂,再来清算这笔帐,那谁受得了!
九龙帮的一正八副九大帮主的厉害,帮中又有谁不知道啊!一旦回来,要赶走离火帮,不就是像掸掸袖子上的灰那么简单的事嘛!
所以,九龙帮一方面赶紧飞鸽传书,让帮主速回救命,一方面就此从正规军转入游击队,仗着地利人和坚壁清野,还时不时给离火堂来一下暗的,这叫打不死你我恶心死你!常言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离火堂虽然大败九龙帮,但想把九龙帮短时间之内连根拨起,却还真的很难做到,只好每天都大肆出动,满城四处搜捕九龙帮帮众。
柳柱子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惹上了大麻烦——他碰上的三人追杀一人,正是离火堂在对付九龙帮。九龙帮的一位帮众,一路奔逃,逃了近百里,只道此命休矣,没想到终于在南山湾这儿,因为柳柱子一时的头脑发热,给逃掉了。
追杀的三人回到离火堂报告了此事,堂主范东阳倒也没太当回事,思忖着柳柱子只是一个乡下小子,不会武功,不会道法,多半也只是少年热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坏了手下的事,这种情形用不着大动干戈。所以范东阳当即随随便便叫来一个小头目,吩咐他第二天率人去南山湾把人给带回来,好好教训一通这种强出头的不长眼之人。
这些,柳柱子自然不得而知。等小慧带着陈天雨与柳柱子进屋坐定了,陈天雨要柳柱子把他所遇上的麻烦事说一遍的时候,柳柱子也只能简简单单地道:“我得罪了一个自称圣门什么堂的帮派,当时情急,也没听清楚到底是什么名字!”
“圣门?”陈天雨不再问了。若是柳柱子得罪的是别的什么帮派,他还得多少花些功夫用圣门的名头去压对方一下。现在听说得罪的是圣门,那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到时只要他出面,一句话的事而已。
“是离火堂!”他淡淡地道,“吴境属于离火堂范围,最近离火堂在与湖州城内的九龙帮相争,你无意间救的,多半就是九龙帮中的人了。”
“师哥,这事你好不好解决?”小慧问道。
“小事罢了。”陈天雨自然不会当回事,“明天他们来了,以我在江湖上的面子,帮柱子打发掉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圣门要找柳柱子的麻烦,他没好意思直接说他也是圣门中人。
柳柱子不放心,疑惑地道:“就这么简单?万一他们不听你的话,你我加上也对付不了他们人多啊!”
陈天雨呵呵一笑:“倒也是,我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他随手不知道从哪儿踅摸出一柄长剑,甩给了柳柱子:“到时万一动手,还是得仰仗你这南山湾有名的壮汉才行。这把剑,你就拿着去用吧!”
剑,是一柄珠光宝气光芒耀眼、镶满了宝石的宝剑,正是平日里陈天雨闲着没事装模作样挂在腰间的那柄剑!与真悟门的尚大小姐手中的钻石翡翠剑不同的是,尚英的宝石是镶在了剑脊上,而这柄剑的宝石,是镶在了剑鞘上。
把自己的佩剑给柳柱子拿着,这是陈天雨多了层心思。虽然他可以很轻易地替柳柱子解决麻烦,但那只是明面上的。万一到了第二天离火堂来暗的,偷偷摸摸潜入南山湾要了柳柱子的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又不能随时紧跟着柳柱子做贴身保镖。现在柳柱子有了这把剑,就不同了。圣门八大堂,只要稍微有些见识的人,没有不认识他陈大堂主这把珠光宝气的宝剑的。
柳柱子接过甩过来的剑,眼睛被闪得一晃,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把剑失手掉落在了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些是……宝石?你……这柄剑……到底值多少钱啊?你在外面……发大财了?”
他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机会见识值钱的宝石。但即便再不识货的人,这剑明晃晃的价值连城,瞎子也看得出来。
陈天雨微笑:“算是有些钱吧,但不是我的,都是公款。嘿嘿,不过嘛,这些公款全由我支配,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柳柱子咂咂舌:“没想到,你……真出息了啊!”
小慧在一旁登时高兴了:“真的随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哎,阿累,你先帮爹把这铺子翻新,再雇两个伙计让爹少*劳一些!还有,娘好多年没买新首饰了,你得狠狠买几样!”
陈天雨脸上黑线直冒:“就这点点事,哪用得着我巽风堂的财力……我自己的钱就够了!”
柳柱子哈哈大笑:“阿累,既然你这么有钱,这把剑就归我了!”
陈天雨笑道:“不是我有钱,是我们有钱了!兄弟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你喜欢就拿去吧!”
柳柱子大喜,两眼放光盯着手中的剑,“一会儿回去我就把这些宝石抠下来藏好,不然明天被抢了就不好了……这些宝石,嘿嘿……应该可以换一辆马车吧?我早就想要一辆马车了。”
陈天雨苦笑着摇摇头:“就这点要求……你别这么没出息好不好!这上面的宝石,随便哪一颗都能换最少十辆最好的马拉的最好的车!”
柳柱子吓了一跳,又是一哆嗦:“这么……值钱?”他赶紧把长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伸手把剑鞘递给陈天雨:“阿累,剑我留下,宝石还是还你吧,把我卖一百遍我也值不得这么多的钱!”
陈天雨反手拦开:“我不缺这个,大家兄弟一场,你这么计较就不好了,还是拿着吧!”
开玩笑,没了剑鞘,明天离火堂谁还认识那把普通的青钢剑是什么东西啊,怎么护着柳柱子的小命!
小慧在一边劝道:“柱子,阿累既然在外面发财了,我们不跟着沾点光哪行,那他还好意思回这南山湾?现在给你了你就收好吧!”
柳柱子也算直爽,没再推推诿诿:“小慧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还剑入鞘,小心翼翼地抱着剑坐了下来,一副生怕怀中剑有什么损坏的模样。
陈天雨在一边看得直撇嘴,但还是很关心地叮嘱了一句:“柱子,你想取下宝石,切记等明天过后再取下吧。”
“为什么?”柳柱子当然不知道陈天雨的良苦用心。
“你笨啊!”小慧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就算你手中有剑,你又能斗得过他们?到时还不是死路一条。不过有这些宝石的话,情况就不同了,他们看到你有这么多宝石,也许就不会要你命了,让你以钱换命!”
柳柱子恍然大悟:“对对!我们有钱了!说不定明天不用动手,可以直接用钱砸死他们!”
小慧猛点头:“就是就是!”
陈天雨见二人如此想当然,忍俊不禁直想笑,却也没去解释,抬手举杯,喝起水来。
柳柱子脸又苦了下来:“我觉得……虽然我们有钱了……但是给他们这么多钱,不划算吧?”他望着小慧,很小心地商量道:“要不我们只留一颗宝石在剑上面?”
小慧抱着手臂在房间内踱着圈,眼珠乱转,很认真地想了想,作出了英明决策:“我觉得可行!这点点小事,他们还想要多少钱啊,就这么办,只给他们一颗!剩下的我们自己去买好东西!”
陈天雨慢慢喝了一口水咽下去,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道:“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是听我的去做吧。”
几人正说着,吱呀一声门响,转眼看去时,却是老秦把外面收拾好了进来了,陈天雨慌忙站起来:“师父!”
“呵呵,你小子在外面发财了,很有钱了是不是?一把破剑也给打扮的花里胡哨!”老秦一进得屋来,眼就被柳柱子手中的剑给晃晕了,心念一动,立马就明白了这剑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说道。
小慧没听出来老秦的语气不对,欢喜地道:“是啊,师兄在外面出息了呢。爹,这下我们的铺子可以有钱翻新啦!”
老秦哼了一声:“出息?他出息的时候会想到回来看我们?你看他这身伤也应该知道,定是被人给揍了,才想起回来了!”
小慧这才看出不对,跺跺脚,大叫了一声:“爹!”
陈天雨极是尴尬,反手拖过自己才坐的椅子,拎到了老秦的身边:“师父坐!”
老秦嗯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心知自己的徒弟这次回来定是有什么事要求教自己,不过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一切都得等柳柱子离去之后才能说,所以冷冷嘲讽了一句,一带而过也就罢了。坐下来后,转移话题,很自然地和几人一起扯起了这几年陈天雨不在家时的一些经过,对于陈天雨在外的情形,却是只字不问。
待到中午,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过了饭,等屋里全都收拾好了,柳柱子也欢欢喜喜抱着剑回家去了,这时老秦一家才安安稳稳坐下,叫过来陈天雨,开始仔细询问他这几年在外的情形。
陈天雨的第一句话,说的不是他在外面的情形,而是很感慨地道:“师父,以前在南山湾,天天与湾里的乡邻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教我的本事究竟有多厉害,直到我在外闯荡了这几年,方才明白,我这一身所学,究竟高明到了什么样的一种程度……”
老秦神色未变,淡淡地道:“你性子太高傲。那时候我若说出来了,你以为当你知道了有一身傲人的本事后,还会继续下苦功?”
陈天雨脸色一变,沉默下来,暗暗回味着这句话。
沉吟半晌,他才又继续道:“师父教训的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如今技不如人被人伤了,当然知道老实了!”老秦暗笑着思忖,倒也不去揭陈天雨的伤疤,道:“你还是说说这几年你在外面的情况吧!”
“我现在,是圣门八大堂中巽风堂的堂主。”对师父、师娘和师妹,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天雨直接就说了出来。
“做了圣门的堂主……”圣门好几十年了,老秦隐居南山湾之前,自然也曾经听过这天下第一帮的名头。他皱皱眉,望向陈天雨沉声道:“既然手握重权,那么你这次回来,应该不会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才回来。想要报仇,圣门人多势众足够了,你不会回来劳烦我出手替你报仇。”
“我当然……不是为了报仇。”陈天雨回答。但他回答的语气,很明显不太自然。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把陈天雨从小带大的老秦,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其实,我并没有去想报这个仇。”陈天雨老老实实地道:“因为她对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要不是她放过我,我根本没有命再回来见到你们。”
“放过你?”老秦一直以来极少动容的面色霍然一惊:“我只道能伤你的人在这人间界就已经很是屈指可数了,没想到他还居然有本事可以要你的命……这……到底会是何方高人?”
陈天雨叹息道:“您说对了,她还真的是一位高人,一位名符其实的高人。可惜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接下来,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继续道:“还有,这个仇我不想报,除了是因为她放过了我这个原因之外,更因为我知道我根本报不了仇。不仅圣门没法替我报这个仇,就算师父您亲自出手……”他犹豫了一阵,然后肯定地道:“也不可能替我报这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