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辩论环节。
规则很简单,台下的人提问题,台上的三个候选人,就要负责回答问题。最后每个问题还有一个总结竞辩的机会,就是要各自对彼此的回答内容进行点评。
显然这是一个火药味十足的项目,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从一开始,有着强大的工作能力和成果的程弈以及宋治涵,就一直在辗压着没有任何社团干部工作的经历,更加没有什么出色成果的小白货。
而小白货在回答每个诸如“你们凭什么可以保证上任后,能够做到某些事和你们的承诺”这样的尖锐问题时,也基本都是一脸懵圈状态,完全答非所问。
这样的情况,在我看来实在是已经把刚刚他拿到的一点感情分数直线往下拉,甚至不一会儿,就听到林昊哲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满头大汗焦急地说:
“事儿麻烦了,台下有人开始议论,说他就是想借着校方跟家联会的好感,想玩暗箱操作走上会长位置的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边儿拿着一对儿鼓槌当双截棍玩的罗俊宗冷笑:
“暗箱操作?要这样的话还选什么?”
没错,稍微有点懂得事儿怎么办的人都不会信。可是……
我更明白一件事,这里的孩子们,没有一个会明白这个道理。
看着台下每逢小白货上前回答问题时,就是一阵哄乱的声音,我知道,开始麻烦了。
抬头看看小白货……
还好,他还能稳得住……
只是接下来……
该怎么办呢?
我正在纠结之中,就忘记了留心听这次的问题和程弈的答案,结果一如既往地,按年级从高向低排位的第二位程弈的回答,得到了全场的掌声。
可是……
“是吗?!你觉得自己社联会的工作做得挺好吗?!”
小白货突然提高了好几个音阶的声音,尖锐地在整个剧场里响起来。震得全场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我转头看着台上,结果就看到小白货居然……居然跟程弈站在一块儿,各自怒视着对方。最奇怪的是……
程弈还没走到后面去,话筒却已经在小白货手里握着了?!
这怎么个节奏?
“惨了!这货怎么不分时间乱发飚的?!唉!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本来就被人怀疑是暗箱操作,再这么一搞……
完了!”
头一个着急的就是王家栋,他抱着头,开始蹲下来大声哀号。而一边的林昊哲也是神情凝重,只有罗俊宗看到我一脸不解的表情,皱眉给我一个答案:
“刚刚人家程弈正说社联会的工作表现呢,结果他就突然抢上前来把话筒抢走了,还质问程弈……”
是的,接下来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叹口气,我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炸了。
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眯了眯眼,我看着台上的小白货,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总觉得自己应该担忧,却总是担忧不起来。
就好像……
就好像我知道,他不会输一样。
为什么?
我问自己,这样的直觉哪儿来的?
可还不等自己找出一个答案,就听到台上的小白货继续对着程弈大声开炮:
“程弈,你说你社联会的工作相对算是完美是吗?
那好,咱们俩来谈谈,你的工作既然做得那么完美,那苏宇前两天累倒又是怎么个一回事?!哈!?”
这一句话问出口,我突然就觉得定了心了——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赢定了!
是的,他赢定了!
当小白货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噪杂一片,取笑他心急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的台下,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闭上了嘴,都直愣愣地看着他跟听到这句问话之后,突然脸色尴尬起来,失去了原本的自信与镇定的程弈。
程弈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事实上,小白货似乎也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说什么,他只是满脸冰冷地拿着话筒,额头青筋直跳地瞪着程弈,冷冷地,音调很轻但却极清楚地问:
“说说看,程弈,你这份所谓完美的工作结果里,有多少是苏宇用一个人的努力换来的?!
哈?!
又有多少是苏宇牺牲了自己吃饭的时间休息的时间……甚至是所有一切可以利用的个人时间换来的?!
哈?!
说说看!有多少!”
最后一问出口的时候,整个剧场都鸦雀无声了!
每个人都在看着小白货,这样突然之间,气场全开,威严爆棚的小白货!
甚至连他对面的程弈,那个一直以来在我印象中,都是强势自信到耀眼的程弈,也被这种气场给压了下去!竟然露出了不安和窘迫的表情!
甚至,他的额头上,开始冒了几滴汗水出来!
“X!爽!真TM问得爽!干得好!是爷们儿就别怂!”
头一个小声喊起来的,就是王家栋!接着,林昊哲和罗俊宗两个人,也兴奋地低叫起来——就算是他们,此刻居然也没有胆量,像平常一样嘻嘻哈哈地大声取笑这个总是被大家调戏的校宠!
小白货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只是进一步紧盯着开始目光漂移的程弈,进一步轻声地逼问:
“程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好意思,就拿着别人的功劳上到这台上来说事儿的?!哈啊!?你是怎么就能说出你的社联会工作挺好这句话的?!哈啊?!”
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冷的质问,终于让后面一直紧张地旁观着的宋治涵也觉得有些不安,开始搔头了。而程弈,也终于低下头:
“……抱歉,这一点……是我没做好。”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的这个同桌……无论这一次是真的真诚也好,还是危机公关也罢——话说我也不以为一个小孩子会懂危机公关……
总之,他这句话出口,就已然决定了接下来的结果了:
台下一片哗然,已经有人开始左右打听,有人开始分享,前两天我昏倒的内幕。
而这样的场合之下,这样的事情传播速度之快可想而知,程弈败局已定,也是可想而知的。
……接下来的事情,已然没有悬念了。
在跟莫名其妙地打通了任督二脉,气场全开的小白货面前,无论是三年级,论起实际经验还远不如程弈的宋治涵,还是曾经踌躇满志,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拿下会长位置,因为他是最佳人选的程弈本人,都变得不再信心十足,也渐渐无法应对越来越尖锐的问题。
而反观放弃了没有经验这个心理包袱,坦然将真实心声和想法,甚至是计划告诉大家的小白货,却赢得了一次比一次更响亮的掌声。
最后,在已经开始有些不安的宋治涵,和甚至语言逻辑开始有些混乱的程弈做完最后总结之后,小白货理了理他的新发型,坦然上台:
“我想争这个位置,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因为我的朋友们。
我是亲眼看着他一天天是怎么因为不良的管理制度与不合理的分工方式而垮下去倒下去的,也是亲眼看着我的每个朋友,因为同样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甚至是身心俱疲却无法得以解脱的。
我想争这个位置,也是希望我的舍友,我的朋友们,不必再因为某些人的个人恩怨,而受到打压或者是为难,希望他们能够和每一个正阳的学生一样,享受正阳的生活,享受高中时段的宝贵时光,无论他们的高中生活还有多久,无论明天,他们会去向何方,我希望他们在这里是享受着的,快乐着的。
我不能说我上台之后,百分之一百地不带任何私人情感。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因为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有心的人,所以我必然会为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们感到难过或者痛苦。
而且我也会对有些事情产生偏见甚至抵触心理……
这是我免不了的。
但我有一个好处是大家知道我自己也知道的,就是我只有一年级。
我现在只有一年级,正因为我的年纪小,正因为我不是特别在乎所谓的面子问题,所以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地把自己摆在很低很低的位置,去想一切的事情。我也永远愿意接受那些对我来说感情上或者不能接受,但实际上却必须接受的合理存在与意见。
这一点是大家都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正阳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跟我做朋友,做兄弟的,没有谁是谁的死敌……
这,是我的舍友苏宇教会我的,我很珍惜他,同样也很珍惜每一个在这里生活,跟我一起欢笑,一起痛哭,一起疯狂,一起吃苦当吃补的最好的伙伴们……
所以我想站在这里说一句,我愿意把整个正阳都纳入胸怀之中,真正地做为一个正阳人,一个真正值得大家称呼我一声最可靠的朋友的男人……
为了这样的几个字,为了这样的一句话,为了这样的一颗心,我愿意和大家一起奋斗!”
掌声,在他的声音落下几秒钟之后,才徐徐响起,但是从响起到变成一片暴雷般的轰响,只花了不到0.01秒的时间!
而跟着而来的,就是一阵阵的喝彩声!
不止是舞台上,更是我耳边响起的喝彩声!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了,只是记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那不是眼泪,只是台上的灯光太刺眼,所以条件反射地湿润着眼眶而已……
只是知道,当他被全票通过,成为了正阳下一任会长的时候,当他站在那个主席台上,很冷静地告诉大家,他虽然实在高兴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但他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胜利,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得到真正公平的待遇,没能一较长短的时候……
我几乎是跟他一块儿,叫出了那个他希望能够得到大家再一次的支持,与这个人公平地来一场真正公平的竞选,看一看到底谁才是大家心目中最适合带领整个正阳的人的名字:
“王家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