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hoen
我觉得我变了。变得很微妙,很缓慢,但是别人也看得出。我感染上了悄悄而来的哈利·柯衡症象。
哈利·柯衡是我的父亲。多年来这只是一件事实而已。
我们很少相似之处。他能拼写,而我不能。他能心算,而我不能。他不能睡过早晨六点,而我能一直熟睡下去。他一向比我老得多。
现在我们都到了中年。我父亲是较老的中年人,我是较年轻的中年人,但大致上同属中年。我对他可以像对一位朋友那样说话。多年来我们根本没有谈过多少话。
我现在可以像他一样的睡。我小时候,他看我到了午后一点钟还在床上熟睡,便不耐烦地大叫:“起来,起来!”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能睡到这样晚。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不能睡到这样晚。
但现在情形不再如此。我六点就醒。我想再睡,可是睡不着。我烦恼了很久,以为有了什么毛病。我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随后我明白了。我渐渐变成我父亲那样。
我想大部分人都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他们会有这种感觉,渐渐地长得像他们的母亲或父亲一样。对男人来说,如果有人告诉你说你走路像你父亲,或是说你的背影像你父亲,你便会有此感觉。你自己也会发现,你扭头的样子和他很像。有位朋友以前恨透他父亲抽雪茄,把烟灰弄在衣服上,可是有一天他低头看自己膝上也有香烟灰。他知道自己变成谁了。
我父亲是喜欢跑的一个人。这是他的运动,可是多年来这是我最不喜欢的运动。我父亲知道他那一代著名赛跑选手的姓名与状况,姓名怪好听的一些芬兰人。但是我一听起来就烦。现在我也跑了,我开始对跑这项运动发生兴趣了。我甚至也熟悉若干赛跑者的姓名。
我知道按照逻辑我也该变成我母亲,因为我的遗传因子一半属于她。可是由于某种原因,我觉得她的遗传因子在我身上显露得早,随后就由父亲接掌了。
到底,坐在电视机前睡着的是我父亲。讲故事才讲到一半,一些细节竟讲不下去的是我父亲。一个故事对你讲两遍的也是我父亲。
我一度曾以为我是个可以自己做主的人,想成为怎样的人就会是怎样的人。我现在才知道还有所谓“遗传”这件事。
不过这对我并不成为问题。我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和蔼、敏锐而且能干。我直到最近才明白,但是在很多方面我们颇为相似——而不像我的儿子。好家伙,那孩子可真能睡!
我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