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水……”
两片枯干的嘴唇颤抖着，吐出细不可闻的声音，如果换了普通人，或许都无法听见。
但坐在他身边的，没有一个普通人。
“喂，大个子，你这兄弟要水喝。”一个女声响起，听腔调就知道，她一定不美丽，更加不温柔。
“老九！你醒了！”喜悦激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感到一注细细的清水，流入了他的口中。
大口大口的猛饮着温热的清水，滑过干涸的喉嗓，他感觉到每一颗细胞都在痛快的呻吟。
“我在哪里？日本人没抓到我们？”吴成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模糊，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陷阱，因为周围的空气，都是那么柔和宁静。
“我们早就没事了！有高人救了我们！”那个声音依然激动，吴成循声望去，冯二杠的大鼻孔忽闪忽闪的映入眼帘。
“二哥，扶我起来，让我拜谢恩人。”吴成挣扎着想要做起，浑身却酸软无力。他知道，以冯二杠此时的武艺，能被他称为高人的，恐怕相当不简单。
“哼，醒了就好，老娘珍藏了半辈子的药都被你用光了，要是还不醒，老娘可亏了血本。”那个又不美丽又不温柔的女声响起，虽然听上去很市井很俗气，但吴成知道，舍得把“珍藏半辈子”的药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这个人肯定很不市井，更不会俗气。
转过头看着对方，吴成笑了。
满头卷发水桶腰，巨大的胸部高耸如丘，下撇的嘴角斜叼的烟，看似不耐烦又不屑的眼神深处，有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关心。
“包租婆，多谢你，你放心，药钱我一定会付！”既然认出了这个人，重伤未愈的吴成，可不敢等到她发出催账的怒吼，赶紧识趣的说道。
“药钱你付得起个屁！之前这傻大个说好药尽管使，他有的是钱。”包租婆忽然激动起来：“结果药都用完了，他居然就摸出几条小黄鱼来！小小的几条小黄鱼，他就敢胡吹大气说有的是钱！”愤怒的深吸了两口烟，她忽然觉得不对：“哎，帅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包租婆？”
“满面福相气质非凡，威风霸气迷人性感，我一看到您的风范，就知道您绝对是有钱有闲的大贵人，做的肯定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这年头到处都兵荒马乱，也只有坐地收租才能稳赚不赔，叫你包租婆，肯定没错啦！”吴成笑嘻嘻的讨好着对方。
包租婆整天冷冰冰的脸露出了惊讶的笑容：“哎呀，帅哥你果然有眼光！将来肯定比这傻大个混得开！等你将来混好了，记得还上药钱还有利息哦！”
“承蒙包租婆看得起！几倍利息都还得！”吴成在冯二杠的帮扶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双手一抱拳，笑眯眯的承诺道。
“哼，几倍利息你也没少占便宜！”人随声到，一个瘦巴巴的蒜头鼻子，穿着一身丝绸睡衣，拖着拖鞋走进屋来，一手捧着把茶壶，一手捋着唇角的小胡子：“失传多年的黑玉断续膏，一切筋骨损伤经脉破损药到即愈，整个江湖，也只有我们夫妻手上还存了几斤，这次全部用在你身上，要不你以为你还能动弹？”
“正是正是！”冯二杠连连点头，为包租公点赞道：“老九，你这次用上第三层功力拼命，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喷血，连我都以为你死定了！要不是二位高人救了你，咱们兄弟只剩下我一个，我可怎么活？”
包租公一扬手，叹息道：“什么高人不高人，你就跟那小子一样，叫我们包租公包租婆而好。这年头，做高人可没好下场！还是做小老百姓，勉强还能活下去。这小子要论武功，比我们夫妻还要高！那又怎样?还不是被人骗的打生打死，差点命也保不住。”
吴成知道这二人自有伤心之事，对世事也看得淡了，但还是一抱拳道：“二位前辈虽然侠隐民间，但大侠风范不改，总之，这次要不是二位仗义出手，小子我必死无疑，救命之恩，赠药之德，小子将来必有所报！”
“什么赠药之德？帅哥，可别欺负老娘读书少！”包租婆却忽然怒了：“我们最多是‘卖药之得’，五斤黑玉断续膏，价值黄金一千两，傻大个付了五两，还差九百九十五两，月息一分半，就是每月一百二十两，本月利滚入次月，你好好想想怎么还！”
“啊？这么高的利息？”冯二杠一听，顿时傻了。
包租婆一声冷笑：“哼，这还高？比你们黑社会放债九出十三归的规矩，老娘这已经是良心价大放血了。”
包租公也道：“要不是看你们拼命去刺杀日本总司令，也算是条好汉，再加上这小子年纪不大就练成如此武功，白白死了太可惜，不然你就出一万两黄金，也休想得到我们的黑玉断续膏。”
“再说了！”包租婆接口道：“你习武时间太短，经脉又薄又脆，哪里承载得了你那身内力，一旦使用，就是经脉俱废的下场，现在得到黑玉断续膏的修补和滋润，破而后立，远胜以往，让你能真正动用全部功力，省了你多少年苦练之功！”
吴成想了想，他依稀记得这世界的男主角被大反派火云邪神把脑袋都打烂了，也是这二位给他抹上了浑身的药膏，不禁快速痊愈，更加神功大成。之前他还以为全是如来神掌自愈能力强的缘故呢，现在想来，恐怕还有这黑玉断续膏的功劳。
这般稀世神药，收他个一千两黄金，应该也不算哄抬物价吧。
“包租公包租婆说的极是，这价格小子应下了，一定会尽快还给二位！”吴成抱抱拳，诚恳的说道。转头又问冯二杠：“二哥，日本人现在搜捕的紧不紧？我们能不能混出上海？我去找军统要这个钱！帮他们杀了两个巨酋，赏金总有个一两千两黄金吧？”
冯二杠实话实说道：“日本人那几天搜的还挺紧的，鬼子啊汉奸啊，上门搜查了好几次，都被包租婆糊弄过去了。后来听说来了个新的指挥官，还是个什么亲王，然后他们就去打南京了，杀了好多好多人，各地民怨沸腾，就连西洋人都谴责他们，咱们这事儿也就慢慢淡了。”
“你刚刚说什么？”吴成如遭雷劈：“南京都已经失守了？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冯二杠苦笑道：“老九啊，你这次一昏迷，整整昏过去四个多月啊！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一两天就醒了吧？”
“……”吴成顿时瞠目结舌，他还真以为只过了几天呢。
“对了小子，问你件事，你父母也是武林中人吗？”夫妻两才懒得管吴成的震惊，包租婆一开口，就问起这个让他两猜测了好几个月的八卦。
“我父母？我没什么印象啊，应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吧。”毕竟是“酱爆”的父母，吴成说起来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样啊……”夫妻两对视一眼，有一种“你看果然不出老子（老娘）所料”的感觉。
“难道你们认识我的父母？”看二人神情怪异，吴成小心的问了一句。
“也不是认识，”包租公想了想，还是答道：“只是之前给你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你体内的内力极其可怕，听你二哥说，你不过练武几个月，就练成了几百年没人练成的功力，你难道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这么一问，吴成也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就练成翻浪神功怒海境的情况了，当时他也曾猜想，这酱爆是否曾有过什么奇遇。但此刻却不便说出猜测，只是道：“当然是因为我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包租公闻言一声冷笑，道：“哼，练武奇才？你老爸才真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你这身功力，一般人真未必认得出，不过我们夫妻恰好知道，你听说过小无相功吗？”
小无相功我当然知道！吴成心中隐隐摸到了端倪，嘴上却推脱道：“没听过，二哥，你知道吗？”冯二杠是真没听说过，也摇了摇头。
包租婆接口道：“料你们这些小辈也没听说过。小无相功出自北宋时一个叫逍遥派的门派，功力最为包容善变，能模拟天下诸般内力武学。而它最大的特点是，配合逍遥派的北冥神功使用，可以把自己的功力全部传递给别人！”
吴成做迷糊状，道：“你是说，我父母会北冥神功？”
包租公长叹道：“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湮没了多少神功绝技，就说这北冥神功，吸人内力化为己用，堪称阴狠无匹，那是多年前就早已失传的。不过我们估计，逍遥派可能保留了一部分功法，能够用来传承内力，你的小无相功，应该是你父亲遭遇了意外，这才传递给你的，可惜你当时年纪太小，也没学任何武功，这功力一直停留在你体内，却没被你发觉。”
“十八年前，曾有一位鼎鼎大名的‘逍遥郎君’江天成，在与日本人的比武中屡败强敌，一手天山折梅手无人能敌，最后被日本黑龙会下毒围攻。”包租婆接口道：“当时我们夫妻会同众多武林朋友前往营救，与黑龙会大战一场，终于救下了身负重伤的‘逍遥郎君’，他要求我们带他来到上海，却在一个深夜不知所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去看他的孩子。”
抬起头，包租婆炯炯有神的望着吴成，温柔道：“如果猜测没错，江天成应该就是你的父亲！自他失踪后，江湖中再也没听说过逍遥派的名字。而且可除了功法之外，我还有一个证据！”
“是什么？”吴成还没说话，冯二杠已抢着问道。
“哼！”一声怒哼响起，包租公猛然站起身，把门一摔扬长而去。
“呸，不用理他！”包租婆狠狠呸了一声，回头柔声道：“逍遥郎君不止武艺高强，为人正义，更加玉树临风英俊无比，是我们那一代江湖女儿梦中的情人。武林中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对他充满羡慕嫉妒恨！小兄弟，其实一看你的脸我就猜到，你或许就是江天成的儿子，因为你们，都是一样的英俊。”
说罢，包租婆双眼迷离的望着吴成，似乎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当年那个帅翻武林的逍遥郎君。
吴成和冯二杠对视一眼，不由双双晕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