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斤重的书压在60多岁的父亲的肩上。
我几次请求父亲放下担子让我挑一段,都被拒绝了。没办法,我只得借着电筒发出的可怜的光跟在父亲修长的身影后面。
一路上,父亲重复着那句重复了很多年的话:“做人不做浮漂草,要做水上捕鱼人。”碰上熟人问:“要干什么去?”他就抬高本来就很洪亮的声音:“秀才搬家——尽是书。帮娃娃挑书到他舅舅家,用他家的客车送到城里去,明天娃娃就要到城里上班去了。”“这回算得了!”父亲回敬了一声:“嗨!”
农村人的“要干什么去”是路上打招呼的客套话,今晚做的事又是父亲盼了很多年的。于是,在回话时父亲便理所当然地欣慰了一番,就好像辛苦几十年就是为了等这几句让人欣慰的话从内心里流出来,以至于每一个字都吐得相当有力,尤其是那个“嗨”字。只可惜,父亲的每一个动作,都使我联想到“蹒跚”这个词,加之脚下不时地打滑,父亲几乎是踉跄而行了。
我小心地跟在父亲后面,看着父亲被书的重量挤压成弓形的身子,眼里溢满了泪水,这让我觉得满天都是星星,正眨巴着眼睛温和地注视着我,我也像是借着这满天的星星发出的光前行了。
从今以后,我想我会更加珍爱这些书——即使不能为父亲做些什么。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让它像春风跟随种子一样跟着我——我忘不了这个雨夜,白发苍苍的父亲为我挑着沉重的书,踉跄地走在一条又湿又滑的泥巴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