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父亲对面的病房看见她的,那是个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大约六七岁,很水灵的大眼睛。她与继母走散在公园里,被晨练的一位老太太发现,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她腿上一道深深的伤痕。她说是跌倒后被石头划伤的,好心的老太太把她带到医院缝针。缝了七八针,那女孩竟一声未吭,对疼痛的承受力像是由来已久。
病房的人都来看她,问起她父亲。女孩说了他的名字,并说他是厂里的锅炉工,最近不上班了,在外蹬三轮车。
有热心人打电话给电视台,很快,就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来了。年轻的记者手持话筒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并希望女孩父亲能尽快与医院联系。
整个下午,女孩安静地在病床上玩。有人逗她,你爸爸不要你了,你跟我回去算了。
女孩抬起固执的黑眼睛,说:“不。”然后,眼里慢慢就有了一层忧伤的泪水。
将近晚上10点了,女孩孤独地坐在病房里。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黑瘦的汉子出现在门口,女孩欢叫了一声“爸”,不顾缝了针的腿,跳下床,向他扑去。那一脸疲惫的汉子紧紧搂住女孩,泣不成声。
原来是那女孩的继母借口带她上公园,有意走掉的。那汉子蹬着辆旧三轮,在太阳底下奔波寻找了一天,还是刚才回家听邻居说起方才赶来的。
父女俩又哭又笑,在病房里拥作一团。
汉子把女孩带回了家。
一会儿,我回家路过立交桥时,远远地,望见了那对父女的身影。
瘦弱的汉子背着女儿,慢慢地走着,女孩伏在他肩膀上,扎着绷带的小腿使她看起来像只受伤的蝴蝶。父女俩就这样,在暖黄的路灯下慢慢走着,很疲乏也很温情。
我的泪就这样在晚风里落了下来,为一种辛酸而又坚定的依靠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