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举看出我的心思,用两个指头指着我说:“叫你来是要你调兵遣将,把你们的广播站、俱乐部、图书室、美术组、电影放映,统统调动起来,为全厂职工的体育健身活动鸣锣开道,大搞宣传鼓动,推动体育健身。我们争取把过去医疗费用的一半,花在体育上。”他停顿片刻又补充说,“转移不了一半,能转移三分之一也好。”
从此沈阳第三机床厂的体育健身活动全市闻名,最广泛的是上班前做广播体操和工间操,其他如篮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摔跤、拔河、单杠、双杠、跳高、跳远等运动项目都陆续开展起来,每年开一次全厂运动会。机床三厂的篮球队、乒乓球队在机械系统、乃至全市都小有名气。几年后,职工体质有了明显增强,医疗费用确实降了下来。
值我国举办第29届奥运会之际,这个记忆给我以很深刻的启示:所有的体育运动、竞技比赛,都应该是为全民健身服务的。从推崇赛场竞技,发展到全民健身,要比夺金拿银重要得多。但愿我国举办这届奥运会能成为一个契机,为体育从赛场走向全民健身起到一次强有力的推动作用。据知韩国就是通过举办奥运会,促进了竞技体育向社会大众体育的转型。
自人民共和国诞生后,我们历来主张德、智、体教育为一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体”是首要的,“体”意味着“生命”。德与智都是“0”,“体”则是“1”。有了“1”,后面的“0”才有位置,没有这个“1”,后面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有一位革命老人,很年轻时就在《体育研究》一文中说:“体者,载知识之车而寓道德之舍也”。他还说:“德智皆寄于体,无体是无德智也。”令人们痛心的是,如今的家长也好,教育部门也好,实际上重视“智育”大于“德育”,而重视“德育”又大于“体育”。也就是说,有相当多的人,只要“0”而不要“1”,岂不是本末倒置!
因此,今天重提五十多年前那位工人出身的党委书记“医药费‘转移’”的话题,把花费在吃药、打针上的钱,用在体育运动上,并不多余。
(原载《解放日报》2008年9月1日)记忆就是历史
不可想象,假如人类整体丧失了记忆力,天下将会变成一种什么样子。
人们重视历史记载,把历史作为一门重要科学,并加以研究借鉴,就是要增强人类的记忆,社会的记忆。唐太宗李世民说:“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有位教育家讲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不重视学生记忆的老师,就像个喝醉了酒的车夫,赶着一辆满载的马车。他不知道车上的货物没有捆牢,只顾向前赶路,从不回头看看车上的货物是否散失,结果边走边丢,到家时一车货物已经丢光。车夫却不以为然,反而为自己“走了漫长的道路”而自豪。
东北还有一个熊瞎子掰玉米的故事,说熊瞎子先用“右手”掰一穗玉米夹在左腋下,然后又用“左手”掰一穗玉米夹在右腋下,如此反复一夜,最后只得到了一穗玉米。
这两个故事都说明记忆的重要。没有记忆就没有“积累”,没有“积累”就等于人生阅历是个“穷光蛋”,知识的库存也一定可怜巴巴。
记忆,是人生旅途留下的足迹,是攀登智慧“珠峰”的阶梯,也是人们从未知到已知认识过程的桥梁。凡知识、学问,都不过是记忆的积累。人的一切智慧与本领都与记忆相关,人类所以对错误的实践不重蹈覆辙,对正确的认识传承发展,多是记忆的功劳。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忘记昨天的人,他的知识天地就可能是一片不毛的荒野。许广平在谈到鲁迅的记忆力时说:“他的脑中就是个万有宝库。”鲁迅当年与人笔战时,需要什么资料,俯拾即是,杀将出去,恰中对手的要害。鲁迅对某些健忘的人为之遗憾。
有人总认为记忆力好的人是天生的,其实记忆力主要是后天培育的智慧之花。凡记忆力惊人的,大多是在实践中“战胜忘记”的结果。他们有刻苦精神和坚强毅力,“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这是一种超群出众的韧性。这种人珍惜时光,博览群书,广泛汲取知识,勤于诵读与默记,努力把一生阅历锁于记忆的“保险箱”里,让大脑成为“知识存量”丰厚的宝库。
当然,记忆力也有遗传基因的关系。辩证唯物主义认为,“遗传”也是一种物质的反应,并非唯心论。条件反射和抑制反应的形成与稳定性,影响人的心理个性特点,因此记忆有类型差异,强弱差异,但是从根本上讲,对于绝大多数人,没有明显的先天差异,凡是健全的正常人,一般都可以锻炼成有较强记忆力的人。
记忆是有选择的,哪些东西应该一掠而过,而哪些则应过目成诵,甚至“死背硬记”,是需要加以区别和有所侧重的。“记忆”是大脑的功能,“忘记”也是大脑功能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忘记也就没有记忆。
实践与阅读是记忆之源,抄写有时留下的记忆更为深刻。但是阅读与抄写要有值得阅读和抄写的文本。一些人类走过的道路,经历过的大事件,或功或过,或悲或喜,或战绩累累,或血泪斑斑,都是宝贵的财富,都是后人不可多得的借鉴。现代科学提供了很好的条件,应该有真实的文字与影像记载。正如俗语说的:“最浅淡的墨水,也胜过最好的记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温故而知新。这些都是中国人有益的格言。
每个人的大脑,都应该留下那些应该留下的记忆。没有记忆就没有昨天;没有昨天就没有历史;没有历史,后人就可能再次进入“盲区”,甚至出现愚蠢的暂时的倒退。今天,人们大讲文明进步,大讲历史发展,大讲人类智慧,这一切都离不开前人的实践,离不开前人的成功经验与血泪教训。经验也罢,教训也罢,都是人类正反两个方面的实践,经过智慧、法理与良知的筛选,剔除了泥土砂砾而保留下的金子,这足以说明记忆的重要,昨天的重要,历史的重要。
(原载《渤海早报》2010年1月3日)
以七龄童为师
孔子是圣人,是智者,可是他却以一个七岁的孩子为老师。
有一次,孔子带领十几个学生去泰山春游。赶车的是子路,他一路不停地向老师指点沿途的风景与建筑,当车子路过一个村口时,突然从路旁蹿出一个孩子,站立车前,挡住去路。子路跳下车,斥责挡路的孩子:“你为什么拦车,妨碍我们赶路?”
那孩子不但不予回答,反而气势汹汹地指责子路:“你们不懂礼貌!”
坐在车上的孔子,十分惊奇地反问:“你说说看,我们怎么对你无礼了?”
小孩说:“老先生,如果您面前有一座城池,是车子绕过城走呢,还是城为车子让路?”
孔子说:“当然是车绕过城走,哪有城让车子的道理!”
孩子向前走了两步,又说:“那好,请看看您的面前是不是有一座城池?”
孔子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见约二十步远的地方,果然有一座用泥巴垒筑的小城,小城的面积虽然只有三尺见方,但是高耸的城楼,城墙上整齐的垛口与布局,和那得体的瞭望塔,都显出了孩子的用心良苦。
孔子被深深地感动了。他走下车子,和颜悦色地对孩子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们没有看见你的城池,我们失礼了,请你原谅!”他说着,便让子路掉转车子,绕过了“城池”。
孔子边走边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孩子回答:“我叫项托,今年七岁。”
孔子抚摸着他的肩头,不无敬重地说:“你刚才讲的道理很对。你年纪虽小,却教育了我,可以做我的老师啊!”
我读了这个故事,对孔夫子肃然起敬。老夫子尊重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的意见,实际上是毫不客气地自我批评。孔子不但承认失礼,请求原谅,还虔诚地拜七龄童为师。真是虚怀若谷啊!难怪他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不修炼成圣人,那才是怪事。
智慧与愚蠢的区别之一,仅仅在于傲慢与谦虚。在受到夸奖与赞扬的时候,表示“谦虚”,容易做到,而且有的时候实际上是一种客气。如果在受到批评、指责,甚至挨骂时,仍不失谦虚之风,那才是骨子里的谦虚。
愈有学问,愈有本领的人,可能愈谦虚。不谦虚者,十有八九是缺乏见识。孔夫子的为人,正如泰戈尔说的那样:“当我们自以为谦卑的时候,便是我们最近于伟大的时候。”
有的时候,一些人本来也还比较谦虚,但是一发了财、当了官,或得了什么头衔,或靠上了什么阔人,就得意忘形找不着北了,忘了自己到底有多重。正应了那句话,一阔脸就变。有道是:“正经医生从来不谈医学,真正的贵族从来不提家世,有才气的人从来不谈自己的作品。”
还有一个孔子学琴的故事,也令人赞叹与感动。
孔子三十岁那年,拜乐工师襄学习弹琴,老师先教他弹一支曲子,没说那是什么曲子,也没告诉他曲子的作者是谁。
孔子非常喜欢这支曲子,有好几天,人不离琴,反复弹奏,老师觉得他弹得很不错了,就想再教他一支曲子。
孔子学琴不仅仅是学一门技艺,还在学琴的过程中,以补拙和苦学的精神,培养自己好的品德。他把这称为“不弄技巧,以拙为进”。所以他对老师说:“我仅仅是会弹这支曲子了,可是指法并不熟练,还得多弹些时候,才熟能生巧。”
过了一些时日,孔子弹琴的技巧已大有长进,老师又提出教他弹新的曲子。孔子摇摇头说:“不行吧,这曲子虽会弹了,可是我还吃不透曲子的精神,还是让我再弹几天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孔子把曲子弹得十分传神、动听,老师听得如醉如痴。孔子对老师说:“这曲子气势非凡,不是一般人谱得了的。除了周文王,恐怕别人谱不出如此动人又无比精妙的曲子!”
老师听了,肃然起敬,连连向孔子作揖:“您真是个天才,当初我学琴的时候,老师告诉过这曲子的名字,正是叫《文王操》啊!”
今人多浮躁,对于许多事情,刚有个一知半解,就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仿佛已经才高八斗了。有的人写小说,扬言“短篇不过夜,中篇不过周,长篇不过月”。一些官员则急功近利,恨不得一锹挖口井,一口吃个胖子。空话大话实现不了,就弄虚作假,谎报成绩。有的企业家纳税时拿出的是“赔本账”,表功时拿出的是“盈利账”。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本账!
“十年磨一剑。”
“一步一个脚印。”
“积沙成塔,集腋成裘。”
“铁杵磨成针,功到自然成。”
有相当一些人,把这些至理名言,或早已忘掉,或视为守旧,甚至讥讽那是“小脚女人”。在他们的心目中,一切都可以“速成”,一切都应该“马到成功”。最好天下万事都能像“电脑搜索”那样,只要轻轻点击一下,就大功告成,成了全知全能的“圣人”。
可能吗?世界上有那么容易的事吗?
伟大音乐家贝多芬解读过我国的“水滴石穿”这个成语。他说:“涓滴之水终可磨穿大石,不是出于它的力量强大,而是由于昼夜不舍的滴坠。”正是:有耐心,有恒力,无远路。浮躁的结果,往往一事无成。
(原载《石狮日报》2008年8月4日)梅破知春近
听到人大九届一次会议出台了《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后,我一下子想起了宋人黄庭坚《虞美人·宜州见梅作》中的一句词:“梅破知春近”,国家机关改革的春天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几十年来,国家机关虽然经历了几次精简机构,但是精而不简,机关的板凳越坐越长,冗员与日俱增,内耗愈演愈烈,政出多门,互相掣肘,办事效率每况愈下;对内造成人才浪费,对外塑造和画圆了衙门形象;对上逐日加大财政开支包袱,对下添了许多麻烦许多乱;而且年复一年为助长腐败和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等不正之风垒筑了温床。机关臃肿,官满为患,政企不分,权钱握手,几乎成了不治之症。
改革开放特别是实行市场经济体制以来,一些向来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和靠有数薪金过活的知识分子,不再仅仅抱怨诸如“搞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等分配之不公,而是毅然决然地走出让人心理不平衡的“衙门”,投进经济建设大潮,终于选择了一展聪明才智的新的利益载体。
这些人在前几年虽属少数中的少数,却是不折不扣的勇敢者,不要小看这一步,官本位是我们这个民族数千年的历史沉淀,当什么官、掌多大权,历来是判断人的价值和表示人的尊卑的重要标志,有的地方不是连和尚、尼姑也要用“处级”“科级”加以界定吗!资本主义社会是按照人的资产定位,有时连总统也要看大财团的脸色行事。我们由于封建社会的土壤太厚了,几乎至今还是以人们的权力定位,有钱不如有权,有时权力甚至大于法律。尽管这几年各地都或多或少地涌现了一些“头雁”,尽管有为数众多的人望“潮”心动,但是人们在迈出“衙门”口的这一步时,仍然步履艰难,举步如铅。这中间既有自身观念的障碍,也有社会偏见的障碍,要迈出观念、习俗惯性和社会环境反弹这三种障碍确也很难。在我周围的熟人中,因弃官走上经济建设第一线而遭亲朋好友白眼的有之;因失去了“椅子”也随之失去了婚姻的有之;因头上再无乌纱而当即门可罗雀的有之……总之走出的机关越大越庄严越被人们不理解,越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困惑。我们几乎就是一个被习俗弄得大人小孩都喜欢从众的民族,他们对违背或触犯了习惯的事情,比对违背或触犯了真理和规律的事情更为敏感。
观念这个东西是非常厉害的,它最初可能像蛛网一样将人们的行为束缚着,久而久之便成为一条牢不可破的绳索。对于相当多的人来说,从幼年的“十载寒窗”时起,追求的便是“乌纱黄袍”。一举成名之后,好歹总算在某个大机关里熬得一把椅子,怎肯轻易放弃?几千年来,中国人的所谓光宗耀祖即是做官显贵,而且“升官”又总是同“发财”组装在一起。即使到了今日,大多数人仍然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升官看做“进步”,官做得越大说明进步得越快。这种观念可以一直追溯到封建社会,甚至更遥远一些。到了商品经济相当发达,市场经济逐步形成的今天,难道“升官发财”的观念还不该改变改变吗?共产党人的“官”是人民的公仆,凡照章办事者是发不了财的。如果谁靠做官发了财,那准是不义之财。据说在我国市场经济发达的一些经济特区,人们教育子女已经不再把做官当做“成龙”的目标。他们对儿女说:“你要不好好学习,什么本事也没有,长大只能进机关坐椅子了。”这十有八九是句笑谈。我倒是希望这种笑谈成为真实。对有些顽固的观念,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很难矫枉。
对于习惯势力的惯性也不可小瞧。有些人虽然自身的观念已随着社会进步有所改变,主观上的障碍开始解冻,但传统的习俗惯性死而不僵,仍然阻碍着某些观念的转变。人们思想意识上的惯性力有时比物理上的惯性力更为强大,更具破坏力,历史上许多事物在处于重大转折或变革时,总难免受习惯势力的惯性干扰或阻挠。走出机关大门的人,应该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增强主观的自觉和能动意识,抑制惯性影响。习惯能改造人,人也同样能改造习惯。否则,屈服于习惯势力,做枯朽的人生模式的俘虏,就等于生命的沉睡。长此下去,代代相传,生命就等同僵死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