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看那个人,好丑啊!”
“她就是那个红苕花吧?”
“是啊是啊,土里土气的,真丑!”
曲芍抬起头,即使额前的刘海已经长得将她的视线遮住,但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轻视,嘲讽。
对,她就是这么不堪。
曲芍心底不禁自嘲。
可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思绪回到从前——
在大多数人眼里,曲芍,就是懂事、乖巧、成绩优异的代名词。
“嘿,小淑女,又出来买食盐了?”
“是的。”曲芍微笑道,拿起食盐袋转身跑去。
“诶,听说那姑娘家每晚都不安宁啊。”
“哎,你是不知道她爸妈……”
果然,还是避免不了。
曲芍渐渐停下步子,手中的食盐袋被紧紧捏着。深吸了一口气后,平静地走回家。
深夜时分——
“砰——”
曲芍蓦地被惊醒,看向右侧的床,原本应睡着两人的大床上,被褥、枕头,混杂着被撕烂的本子、笔,那凌乱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曲芍愣了会儿,呆滞地目视前方,而后转身下床,打开那锁闭了的木门。
外面灯火明亮,不似屋中的一片黑暗。
在那门与客厅之间,有一条短浅的走廊。
曲芍站在走廊与门间,神色没有一点波澜起伏地看着客厅正在发生的一幕——
原本在电视桌上摆得花枝招展的白百合,这时已随着保护它的透明花瓶掉落在地上,成了一地的碎片,花枝花瓣已被踩得扁烂。
这仿佛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可怕深渊,却无人救他于水火。
正对着门厅的沙发上,一身材强壮的男人压着身下不停挣扎的女人。
女人的双手向上伸举狠抓着男人的背,一条条抓痕上少许漫着血液,却红得格外恐怖。
男人用力禁锢着身下女人的手臂,表情狰狞,眼瞳黑中似有似无的墨红,眉头打起架来,谁也不让谁。
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七八十老人,眼里满是着急,枯树枝般的手在空中摆着,想要阻止那对厮打的男女,嘴里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哎!哎呀…你!你们……放下!快放下啊!”
可那男女并未听她说话,也听不见她细小的蚊子声。
老人多次想上前阻止,可终是起不到作用,便原地来回踱步。
过会儿又蓦地拿起椅子上的褐色念珠,做在木椅上,将念珠挂在手腕上,腰杆挺得端正,嘴里不停地念:“阿弥托福,阿弥托福,菩萨保佑……”
“混蛋,你在外面乱搞,回家来还要打我吗!?”
那怒吼着的女人泪水已布满脸颊,如豆大的豆子镶嵌在那层层褶皱的脸纹中。
男人脸上充血,一个用劲,将女人的手按至她脑畔的沙发上,手臂托起她的腰肢。
而在那满是赘肉的腰下,是一串厚实的钥匙。
男人拿起钥匙,立起身来,反手摸摸背上的抓痕,眼光瞥见曲芍,愣了下,又恢复那副冷漠。
“芍儿,去睡吧。”
粗糙的大手牵着曲芍冰冷的手,似是感受到那份冷意,又紧紧攥着,将曲芍安至床上,在她身边躺下。
一手放在曲芍的脖颈下,曲芍的小脑袋枕着那有力的手臂,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另一只大手抚抚曲芍的脸颊,眼眸中浮现的淡淡温柔与刚才那个冷漠的男人完全是两个人。
在温暖的被窝下,男人温暖的大手再一次握住曲芍的嫩手,带茧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搓着曲芍的青葱小手,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而在眼皮重重捶打下,曲芍终究抵不过周公的催促,也闭上了眼眸,心中波澜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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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迷雾中,曲芍缓缓走着,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叫骂声,脑中渐渐浮现的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和女人吵骂的情景。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曲芍将印着迪士尼公主的粉色书包放下。看着整个客厅只有厨房亮着灯,主卧室里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出。
曲芍好奇地走至门前,附身将耳贴在门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冷不禁离身:“嘶。”
曲芍将手扶在耳上,轻手打开房门,从门缝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在正对着门的斜处,一身重体胖的女人坐在床上,操起手,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英俊却不耐烦的男人。
“你到底给不给?你一天在外面鬼混,又不管孩子,我累死累活地扶持这个家,你以为我不辛苦?那么点工资怎么够?”
女人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推向男人。
“够了!你烦不烦。”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将女人的手抓起向后推,女人不胜男人的力大,扑在了大床上。
“呵呵——”
女人的笑声更像是自嘲。
男人叼起一根烟,点起火,深吸一口,重重吐出,浓重的烟味刺激了眼前的女人。
女人被烟气熏得直咳嗽,男人用手揉捏着双眉间。
转身翻开那挂在衣架上的斜跨皮包,拿出看起来厚实极了的钱包,从中拿出两张红色的纸币,用力砸在床上。
拿起烟狠狠吸了口。
“够了?”
烟雾弥漫的床上女人已止不住地落泪,不知是为男人的冷漠无情和羞辱,还是为自己的命苦……
男人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那一直紧皱的眉头更加不耐。
“叮——叮——”男人大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
他拿起手机,手在屏幕上一滑,接通了电话。
“喂。”男人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嗯,嗯。好,在哪?……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出来。”
挂断了电话,男人拿起大衣披上,将皮包挂在肩膀上,一声不吭地走了出来。
曲芍看着眼前这一幕,想逃离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可脚不知为何,竟麻木得疼。
男人来到门口看见曲芍呆愣着,他也怔了下。
将烟头揉灭扔在垃圾桶里,伸出手来抚摸曲芍的头顶。
“芍儿乖,在家跟妈妈一起吃饭,爸爸有点事,先出去了。”男人俯下身抱住了楠木,叹息道。
“嗯。”
曲芍呆愣地点点头,脑中却是混沌的。
知道关门声传来,曲芍才回过神来。
走近卧室,看着已伏在床上大哭的女人,曲芍也不禁伤怀。
她收起那两张纸币,上前躺在女人身旁,摸摸女人凌乱的头发,不知情况的她只能默默安慰那可怜的女人。
“妈妈,不哭不哭,女儿会懂事的。”
女人抛开黏在额上的碎发,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她心里难受极了。
可听着女儿的安慰,她伸手拥着女儿的身子,扶扶曲芍的背,吸了吸鼻子,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女人拥着曲芍闭眼沉静了会,便起身对曲芍说道:“芍儿,去做作业吧,妈妈去煮饭。”
曲芍看着女人脚一顿一顿地走出卧室,心里疼痛,疑惑。
为什么爸爸妈妈要这么凶呢?
——那一年,曲芍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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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同学们安静。”
周围议论纷纷的人都散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视线放到教室门口。
班主任身着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走路的姿势也格外端正。
台下议论纷纷。
“不会又有转学生吧?”
“哈哈哈,希望不要再来个土人了。”
“就是就是,我们班的颜值都被拉低了。”
“咳咳!安静!”
下面这才渐渐没了议论声。
曲芍将头枕在手臂上,瘪瘪嘴:“无聊。”
说实话,她又怎么会不在意那些呢?
“啊……天呐噜!”
“不会吧,不是红苕根,是高富帅?”
“……”
周围又开始交头接耳。
曲芍皱眉,真吵。
“诶,那个曲芍,你让一下。”
曲芍疑惑地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
曲芍的座位是在教室里不起眼的角落,怎么会有人接近她呢?
正想着,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同学,你好,我是你的同桌,我叫李畅,请多指教。”
曲芍抬眼看去,那个所谓的同桌……长得还不错。
只是,关她什么事?
“哦。”冷漠地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曲芍。”
他似乎不在意她的冷漠,依然保持那如春日阳光般温柔的笑容。
真刺眼。曲芍心里生起了复杂的感情:这么耀眼的一个人,怎么会做我的同桌?
“叮铃……”
任课老师前脚刚出教室门,全班都男男女女都来到了这个小角落。
“嘿,你叫李畅是吧!”
“你多高了啊?今年多大?怎么会转来我们学校?”
“你怎么能坐在这呢?你知道那个曲芍可是……”
“……”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曲芍没听清,只闻一个不屑的声音刺痛了她的耳朵:“喂,曲芍,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曲芍不语,起身走出教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曲芍和班主任两个人。
班主任并没有因为一旁来了一个人,而停下手里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曲芍的腿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他才停下笔,转动办公椅,侧着身子。
“曲芍啊,李畅同学是特意让我将他安排在你旁边的,你……可要好好把握。”他语气轻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曲芍低下头,刘海掩盖了她眼中的嘲讽。
“知道。”
“嗯……”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正起身体,理理衣襟,大手一挥:“去吧。”
曲芍停顿了一下,脚麻木得还未舒缓过来。可……
她只好忍着不适,大步走出。
“喂,那个曲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