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生有死。生,是人生的开始;死,是人生的归宿。每个人,都在不自觉中生来,又在不自觉中死去。生来死去,构成人生的历史;生生息息,世代繁衍,构成人类的历史。
生如歌,死亦如歌。生是喜庆热烈的歌,死是悲凉壮烈的歌。生死之歌,都是慷慨深沉之歌。
基督教和天主教的信奉者在葬礼上唱赞美之歌,营造欢乐的气氛,送逝者之灵升腾于天堂。我国纳西族的东巴教认为,本民族是从北向南迁徙的民族,人死了,就是沿着祖先的来路徙回去,回到祖先的发祥地,安度太平的日子。在我国,生与死历来被称为“红白喜事”,丧事为“白喜”。老庄学说认为人是从“气”里演生出来的,死了就回到“气”里去。庄子家里的人死了,许多人前来吊丧,表示哀悼,惟独庄子显出高兴的样子,坐在门口“鼓盆而歌”,庆贺其死去的家人终于找到一处永久宁静的栖息之地,可以永无忧虑地安息了,而那方净土正是家人所来之处,是永恒的归宿之地。庄子的这种观念和英语中关于死的概念竟不谋而合,英语认为,在地球上,历史累积的死人总比现存的活人多得多,因此,死亡不过是少数人向大多数靠拢的过程。这是史实。这种死的概念显得必然而轻松。因此,死亡决不会孤独与寂寞。
洪荒大造先,浩浩无穷纪。太始未有人,谁人为父子?《清顺治皇帝醒世碑记》中写道:“来时糊涂去时悲,空在人间走一回。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不如不来也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悲欢离合多劳心,何日清闲谁得知?”消极却又清醒地提出对于生命行程与生命本质的疑问。谁是我?我是谁?为何而来为何去?这亘古的天问谁来回答?我们,我们每个人。
生命的死亡是必然的,不可抗拒的。《旧约·约伯记》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亦必赤身归回。”希腊人说:“既已降生,就必须死。除此之外,没有更确实可靠的事。”莎士比亚在《麦克白》中也发出深深的慨叹:“熄灭吧,熄灭吧,瞬间的灯火。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着的影子。”
人生必死。死是人生最严峻的考验。面对这一无法回避的严峻考验,法国人魏尔伦道出一些人的心声:“我渴望随着命运指引的方向,心平气和地,没有争吵、悔恨、羡慕,笔直走完人生旅途。”当然,经典的回答还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时,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也不因虚度年华而痛悔。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经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共产主义事业。”
希望,是人生不可或缺的旅伴。英国人波普指出:“人们心中永远沸腾希望的热情。人总觉得眼下并不幸福,总是寄希望于将来。”法国人拉罗斯福哥也说:“希望是个了不起的谎言家,它能经过愉快的小路把我们带到人生的终点。”人生最惧怕的是绝望。布朗宁在《复活节》中写道:“就是一切都失掉了,也不要告诉我。请别让我跟绝望这个尸体般的新娘结婚。”人的一生,正如德国谚语所说:“欢笑着过日子也是一生,哭丧着过日子也是一生。”我们应当在生活的海洋中鼓满希望的风帆,充满乘风破浪的欢乐!
但是,对于生的希望与欢乐,并不就能够自然消除对于死的恐怖与悲哀。不管我是谁,谁是我,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每一个人,不论对生命的态度如何,迟早都会面临着死亡的残酷考验。死亡的本质是什么?是了结?是虚空?是沉沦?还是安睡?是解脱?是升华?每个人怎样面对自己的死亡?怎样以理性的态度直面人生的必然归宿?于是,死亡教育自然成为人生必修课。生活中的人们虽然厌恶并本能地回避死亡话题,然而西方的许多国家,死亡教育课程都常常受到大学生、中学生甚至小学生的热烈欢迎。一些大学心理学教授研究的结果表明:死亡教育不但可以使人勇敢地正视生老病死,使中老年人冷静地面对衰老与病死,而且可以使青少年学会珍惜生命与时间,逐步消除对死亡与病老的恐怖心理,使他们强化生的精神支柱并弱化死的消极影响。
在中国,许多人仍然持有“好死不如赖活”的传统消极观念,惧死、憾死的原始意识与本能表现普遍存在。因此,必须加强死亡教育,使人们逐步达到正视死亡的无憾境界,当死亡不可避免地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能够视死如归,无怨无憾,安详地告别依依眷恋的人世。这,当然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