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被沈青带回大帐中,见着沈青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倒了杯水讨好的递给沈青,沈青见陆瑾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安生几天,这几天里你带着那个楚湘竹快把军营翻了个底朝天,你把军营当做什么地方!”
“我哪有。”陆瑾小声的抗议道。
“没有?”沈青又瞪了陆瑾一眼:“还没有!你带着楚湘竹去骑马,伤了多少将士!你带楚湘竹去火头营,差点来一个火烧连营!做出来的饭将士们吃了拉了几天肚子!还有,你们给将士熬药,让多少将士病情加重,伤上加伤!今天倒好,学个射箭,差点把我给射死!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将士们看见你俩都绕道走!”沈青着实气得不轻,一想起陆瑾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就十分气愤。
不算不知道,陆瑾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沈大哥太恐怖了,见陆瑾认错,沈青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陆瑾,你是将军,是军中的脊椎骨,你已经及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你身上背负着全军的性命与信任。”
“不是还有你呢吗。”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呢?”
陆瑾咬了咬嘴唇:“沈大哥是要离开这里吗?”
沈青曲起手指,朝陆瑾额头弹了一下:“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青无奈的摇摇头,每次跟他生气都不超过一个时辰,招呼陆瑾坐下,将一封信交给陆瑾:“你家中来信。”
陆瑾愣愣的看着沈青手中的信,有些不敢置信,自从他自愿参军,来这荒漠之地,家中就断了联系,这是他离家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但他不知道,这也将是最后一封信,陆瑾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薄薄的一张,陆瑾将信纸慢慢的抽出来,字数虽然少,却很用心的读完,陆瑾震惊的看着手中的信,连信纸掉了都未曾察觉,沈青察觉到不对劲,将信纸捡起来快速读了一遍,也有些不可置信。
皇上抛弃了他们,他们成为了弃军,他们拼死拼活的保卫国家,却被他们的国家抛弃了!陆瑾抓着沈青的胳膊,指甲掐进了皮肤里,但沈青却任由陆瑾抓着:“沈大哥,这不是真的是不是,这都是假的是不是!”
“阿瑾你冷静些,这是真的,皇上秘密与匈奴议和,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陆瑾仿佛失去了支撑,还好有沈青将陆瑾揽在怀里:“你还有我,阿瑾,你还有我。”
陆瑾手里紧紧的抓着那张信纸,指尖都变得发白,但还是不肯放开:“沈大哥,我六岁入军营,少年便成为将军,年少成名,我扮了二十多年的男子是为了什么。”
沈青只能一下一下安抚着陆瑾,他无法给出他答案,怀中这个女子,在军中摸爬滚打了二十载,却无一人发现她是女子,除了他,这还是她那次受伤昏迷,才无意间被他撞破,军医中一直为她一人治疗的那个军医也隐瞒着所有人。
发泄过后,他还是那个少年将军,意气风发,陆瑾退出沈青的怀抱,冲他笑了笑:“我爹娘让我带上行李和那个来送信的小厮一起离开这里,我爹娘还是不了解他们的女儿,从一开始便是,我如何放得下这些同我一起镇守北方十几年的兄弟们,沈大哥,将那小厮斩杀,若有任何消息传出,便按照扰乱军心罪论处。”
沈青领命退下,陆瑾将手中的那封信点燃,直到变成灰烬,怕是不久就有一场大仗要打,这次,朝廷不会再有粮草和援兵派来。
这几天陆瑾一直在部署,楚湘竹连着几天都未曾看见陆瑾,军营上下漫布着肃杀之气,温言和楚湘竹连着几天也没有走出营帐。
果然,没过几天,匈奴大军便前来骚扰,好几次都被我军给挡了回去,战争期间,温言也随着陆瑾上了战场,每次回来温言那身洁白的衣服都会被鲜血浸满,楚湘竹也想上去,不仅是温言,就连陆瑾也不同意,楚湘竹只好和军医一起救治手上的士兵,看着一条条生命从自己的手下流逝,楚湘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脆弱,耳边全是伤患们痛苦的呻吟,眼前全是那断肢残臂,好几次楚湘竹都忍不住到角落里呕吐,吐完了接着回来帮忙,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军医!军医在哪里!”军医的账内已经没有可以放置伤员的地方,再加上好多药材都已经没了,有些只剩下等死了,陆瑾扶着沈青跌跌撞撞的跑进营帐,边跑边喊,军医连忙走过去,为沈青把脉:“将军放心,军医只是失血过多才会昏迷,待我将血止住了就没事了。”
“那你就快点!”
军医颤抖着翻着药箱,额上的冷汗一滴滴的流了下来,陆瑾怒道:“还没找到吗?”
“不,不是,回将军,止血药已,已经用完了。”老军医颤抖着将话说完。
“该死!”
一个士兵将自己身上刚敷上去的止血药拆了下来,递到陆瑾面前:“将军,用末将的吧。”
不只是那个士兵,不少受伤轻的士兵都将自己的止血药拆了下来:“将军,用末将的吧。”
陆瑾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说话,老军医怒道:“你,你们胡闹!都给我住手!住手!”但不论老军医如何喊,就是不能阻止他们,最开始那个士兵道:“将军,我等的命不算什么,治好了军师,我们才有获胜的可能。”
“是啊,将军用吧。”营帐内很多人都喊着。
陆瑾颤抖着结果那些药草,眼睛睁得老大,将止血药交给老军医,沈大哥,你总说我是军中的脊椎骨,可是你看看,你才是军中的精神,楚湘竹只觉得眼睛酸酸的,陆瑾没等沈青转醒,提着长枪又转身冲向战场,那些个拆了止血布的人,也都跟这陆瑾上了战场,他们知道,没有药物的他们必死无疑,但却不想再这小小的营帐中慢慢等死。
“好,好,你们都是我朝的好儿郎。”老军医颤抖着双手给沈青包扎着,因为这些止血药都是用过的,所以效果并不是很好,但好在多,倒也保住了沈青的一条命。
夜晚,楚湘竹看到一身血的温言走了进来,吓得连忙走过去:“你伤到没有?”
温言摇摇头,温言手中还拿着一把剑,楚湘竹声音有些颤抖:“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明明昨天还在一起说笑的人今天便死在自己面前。
温言揽过楚湘竹的头:“很快,很快。”
不过是个营寨,在粮食和药物都匮乏还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十天已经是极限,在他们守营的第十天夜晚,军营被攻破,喊声遍布整个军营,温言闯进军医帐中,拉着楚湘竹就往外走,抱起楚湘竹一跃上马:“军营破了,必须跟着大部队转移。”
“那,那帐中的那些人呢?”
“他们,走不了了。”
“走?能走到哪里呢?”楚湘竹紧紧的抓着温言的衣服。
温言眼睛看着前方,快马加鞭:“不知道,不过沈青会率领一小支队伍,拦住匈奴大军。”
“你说什么?!”楚湘竹睁大了眼睛看着温言,一小支队伍如何能阻挡的了匈奴大军:“沈青是去送死!”
“是,沈青本身也受了伤,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是他自动请缨要为大部队争取时间,相信他。”
楚湘竹的嗓子发出低低的吼声,温言将楚湘竹的眼睛遮住:“你要是不忍心,那就闭上眼睛吧。”
楚湘竹将温言的手拉了下来,他非但没闭上,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要看着,看着这些好儿郎最后的英姿。
陆瑾站在沈青的营帐前,怒气冲冲的看着拦住他的两人:“你们干什么!大门被攻破,匈奴大军快要攻进来了,快带上军师撤离!”
“回将军,我们自愿跟着军师,阻挡匈奴大军,还请将军赶快撤离。”一个小兵答道。
陆瑾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阻挡匈奴大军?沈青疯了吗!陆瑾想要闯进营帐中,这两个小兵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营帐内传出来一个声音,让他生生的立在了原地:“别进来,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不可能,沈大哥你快出来。”
“阿瑾,你带着大部队撤退,我会给大部队的撤离争取时间。”
“不,我也要留下来!”
“阿瑾!别忘了你是将军,你身上背负着全军的性命,不要任性。”
“沈大哥......”
“若是你不听我的话,就别唤我沈大哥,也不要来见我。”
陆瑾望着营帐良久,营帐上映着账内那人的身影一直如此挺拔,陆瑾握了握双拳低声道:“沈大哥,多保重。”
随后翻身上马,朝大部队奔去,沈大哥说得对,他不能这么任性,他身后还有全军的性命,这些以性命相托的人,他不能辜负。
陆瑾策马来到温言身边,看着那被火烧红的半边天,狠下心转身离去,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被匈奴大军挡住去路,陆瑾轻笑两声,举起长枪喊道:“杀啊。”
身后喊声震天,随着陆瑾的身影向前冲去,温言和楚湘竹犹如两个局外人站在旁边看着两边厮杀,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楚湘竹都感觉不到恶心,一阵风沙吹过,楚湘竹迷了眼,再睁开眼时,遍地尸体和兵器,四周再无一人,呜呜的风声吹过犹如鬼哭,楚湘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场面,一直以为自己融入了那个世界,没想到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戏外人,楚湘竹眼尖的看到一个人蠕动着朝一个方向爬去,身上满是箭,嘴里不时的低喃:“沈大哥,等我。”
“陆瑾!是陆瑾,温言,陆瑾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楚湘竹说着便要下马,接过被温言固定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嘴里不停的念着:“陆瑾,他还活着,陆瑾,他还,活着。”
楚湘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晕了过去,反正再醒来的时候,他和温言身处一个湖泊边,楚湘竹看着身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血迹,幸运的是他们碰到了本地居民,并且答应将两人带到周围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