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宇半个身子还在被子里,半个身子趴在被子上,江叔跌坐在床边,双目无神,温成叹了口气,也追着温言而去。
温宇知道自己喝下那瓶毒药生还的可能性渺小到可以不计,但他却很高兴,因为他要去找他最爱的念儿了,他感觉自己依稀回到那个晚上,那个他一生都不愿回想的晚上。
那天晚上他本来和温文在喝酒,那时的他已经是族长,但是心里很郁闷,因为念儿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于是他找温文来商量,但酒喝到一半,却被突然闯进来的丫头打断,还不等他斥责,那丫头便先哭了出来:“族长,族长你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夫人她......”
念儿在温家的身份尴尬,既是前任族长的夫人,又是现任族长的姨娘,自从族长罚过一个喊念儿夫人的下人后,温家里再也没人敢触族长这个霉头,但此时的温宇已经顾不上这些,抓着那个小丫头焦急道:“念儿?念儿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夫人,夫人她生了!”小丫头也满脸焦急。
“什么?!”温宇不敢相信,怎么会生了呢,要是生了的话,稳婆应该会通知自己的,而且这月数也不够啊,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跟着那小丫头走进念园。
外面雷雨交加,但此时温宇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刚走进门便看见屋子里围着一群下人,温宇沉声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夫人呢?”
温家的老医生听见温宇的声音这才走出来,叹了口气:“族长要节哀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温宇激动的抓住老医生的袖子,老医生却只是摇头。
温宇连忙走进里屋,看着他心爱的女子虚弱的躺在床上,身边躺着一个哭声羸弱的孩子,床上的女人奄奄一息,温宇怜惜的抱着她,一声声的唤着“念儿”。
温母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将这个不足月的小东西生了下来,她能听见那羸弱的哭声,这是她和她最爱之人的孩子啊,但她可能不能看着这孩子平安长大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断流失,虽然这个孩子不足月便出生了,虽然他并不是在欢呼与祝福中出生,但她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会很坚强,她在艰难的呼吸中仿佛看到那个害羞又温润的少年,对着她微笑,温柔的唤她念儿。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却只有温宇的脸,和回荡在耳边的那声“念儿”。
温宇看着怀里面色苍白且面带微笑的女人,既怜又恨道:“为什么不叫稳婆!”
“呵,叫稳婆?温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口口声声说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其实你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温母虚弱的看着温宇,她恨温宇吗,恨,但她现在不想恨了,她要去找她的丈夫了,她不想带着一身的恨意去找他。
“你......可是你快死了你知道吗!”温宇激动的吼道,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我身边吗,连一刻也不想多待。
“死?对我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我不要你死......呜。”
温母看着这个霸道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死去,竟像个孩子般无措的痛哭,他想要挽救她的命,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到,温母笑了:“温宇,我知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不只是你,族里很多人都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你们没有人希望他出生,他会是个坚强的孩子,没有欢笑,没有祝福,甚至夺走了母亲的生命,但这个世界欢迎他,你们可以不喜欢他,我不求你让他锦衣玉食一辈子,我只求你让他在成年之前衣食无忧,也许他之后会遇到很多困难,我相信他会过去的,他是那么的坚强,一定会遇上爱他、懂他的人,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温言,我希望他能同他父亲那般。”
声音渐渐的虚弱,直到消失,望着怀里没有呼吸的女人,温宇第一次明白一个母亲的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祝福着这个孩子,他转向旁边那个连呼吸都快听不见的孩子,他母亲坚信一定会坚强的孩子,身上的脐带还连接着已经死去的母亲,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母亲过世,孩子哭得格外伤心,但声音却犹如小猫哭叫般。
温宇将温母轻轻放下,抱起那个婴儿,这个婴儿是他一生的耻辱,却也是他哥哥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传承,他那么小,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但他却下不去手,温宇闭了闭眼睛,环视四周的人,朗声道:“从今往后,他便是我温宇的第三子,温言。”
屋内的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听见温宇的话,这才连忙应着,知道这件事要随着自己进棺材,不然被他知道,恐怕是生不如死。
温宇无数次幻想,如果那个夜晚,他将那个婴儿掐死,是不是就不会有他现在的结局,不,那个婴儿不能死,他是哥哥的孩子,是他的侄子,死在他的手里,也许能减轻自己一点罪恶感吧,这样他也不怕下去见哥哥和念儿。
温言带着楚湘竹东躲XC还是没能下的了十丈山,早在发现温言不见,温成就派人封锁了十丈山,整个十丈山只准进不准出,温言皱起眉头,他没想到温成居然会这么快,因为天气很冷,楚湘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温言有些愧疚:“抱歉,连累你了。”
“我不怕。”楚湘竹坚定的看着温言,他连出柜都不怕。
山上全是搜捕的人,温言只能带着楚湘竹一处一处的躲,突然想起有一个地方,那里是他小时候和温成温鸿宇他们玩捉迷藏的地方,绝对安全,温言小心翼翼的带着楚湘竹往那个地方走,楚湘竹还未恢复过来,又逃亡了一晚上,整个脸面无血色,温言从怀里掏出几块糕点:“你先吃点,补充补充体力。”
楚湘竹惊讶的看着温言:“你......”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大,连忙压低声音道:“你哪里来的糕点?”
“我怕这趟出来保不齐出什么意外,就带了一些出来,你乖乖的,这里很安全,我去看看情况。”
楚湘竹点点头,逃亡一路,楚湘竹是又累又饿,因着不知道还要躲多久,楚湘竹不敢多吃,将剩下的糕点包起来放在旁边,自己则躺在这个山洞里睡觉,这个山洞是一个假山的山洞,山洞特隐蔽,外面是高高的杂草,洞口都被杂草遮住,要不是温言,他还真不知道这里有个山洞。
想起那几日温言的不正常,楚湘竹终于明白为了什么,怕是因为身世,温言才会变得心事重重,真是个傻瓜,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小眯了一会儿,温言便回来了,温言压低声音道:“外面还在搜捕咱们,恐怕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要是温成或者温鸿宇突然想起这里,咱们怕是就暴露了,这段时间我会紧盯着外面,一有机会咱们就出去。”
楚湘竹点点头,拿起糕点递给温言,温言看着楚湘竹削瘦的脸庞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楚湘竹知温言是不会吃的,也就没有在问,靠在满是土的墙壁上,此时的他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你那些天一直在烦恼你身世的事吧?”
温言点了点头,怕楚湘竹咯的背疼,温言将楚湘竹环在怀里,楚湘竹舒服的靠在温言的怀里:“介意和我讲讲吗?”
“当然不介意。”温言轻轻一笑,慢慢讲起来他知道的身世,听完后楚湘竹大吃一惊:“原来穆雨说的故事是真的啊,那个叫温寰的就是你父亲?”
“是啊,那就是我父亲。”
“难怪你有这么好的基因,原来你父亲就那么厉害。”
“呵,傻瓜,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楚湘竹确实有些困了,几日的不吃不喝,再加上连夜的奔波,体力早就到了极限,又想起自己在温家的遭遇,喃喃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温家这本经,太难了。”
温言心里一动,紧紧的抱住楚湘竹,低声道:“对不起。”
他们在洞里躲了三天,外面搜了三天,却一点痕迹也没找到,饶是楚湘竹再省,他们也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温言看着精神一直很不好的楚湘竹:“他们搜了三天,应该也要放弃了,咱们今晚就出去。”
“有把握吗?”楚湘竹有些担忧。
“放心,一切有我。”温言安抚道。
对于温言,楚湘竹是绝对信任,两人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走出山洞,但刚走出去,就被火把照亮,一群人将两人围了起来,温成慢步走来:“我还以为你们俩要在洞里多待几天呢,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温言用的陈述的语气,看来温言也察觉出那几天搜查不用心,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他们躲藏的地方。
温成看着一身土狼狈不堪的温言:“啧啧啧,这还是那个人人都敬怕的温言吗,瞧这一身土。”
“你想怎么样?”温言冷声道。
早在他们被人围住时楚湘竹就已经蒙了,他们连一百米都没走出去就被人发现了,温成看着自己面前的温言,那个自己认定的唯一对手,温成抬起手,所有人整装待发,就等温成手一落,便将两人抓起来。
却没想到温成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温成盯着温言的眼睛沉声道:“你们今日谁也没见过温言知道吗,你带着人去南边,你带着人去北边,你们去西边,你们去东边,给我搜,将温言搜出来为止。”随后指了指温言:“你们两个跟我走。”
温言心里一动,知温成是有意放过他们,看着前面那个挺拔背影,淡淡道:“谢谢。”
“呵,混了这么多年才混到一声谢谢,真不知道我是值还是不值,你记得,以后不能再自称是温家人,否则我们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追到你。”温成将两人带到一处小门,温言带着楚湘竹毫不犹豫的穿过小门离开温家,从此以后,他和温家再无关系。
温成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就这么放他离开,不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我还想和他再比一场呢,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比这一场。”温成嘴角噙着笑,笑得格外怀念,那时温言还未养成这闷骚的性子,和他经常打架,但是长大后他们就再也没动过手。
“是啊,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温鸿宇也轻笑出声,小时候他们三个人因为身份,别人都触碰不了他们,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起玩,一起疯,那段时日,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