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突破天际,城市的霓虹灯火在刹那间失去了光芒,那些影藏在黑暗里的阴霾顷刻间化为乌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汽渐渐的将单薄的衣衫所渗透,深吸一口气,整个早上都显得分外的平静。
一转眼已经是三天之后,两具尸体的凶手全部归案,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陆文浩从回到家后就彻夜难眠,不仅是因为李玉珊和许冰两个人的事情,更是因为从接触这件案子开始,他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结案报告也已经在昨天晚上拟好,通过邮件发给了童老大,可是这么看上去,却依然存在着很大的疑点,陈大雷的碎尸究竟为什么会放在那所距离案发现场两公里之外的小医院,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又是为什么,却又是不得而知了。
陆文浩又想起了在修理厂看门的那个老人,心里不由的有些担忧。于是匆匆忙忙的打了车,前往修理厂去。
可是,就在他来到修理厂门口的时候,透过那个门房的小窗口却是看到在那间小屋里,除了看门的大爷,还有修理厂的工头侯老九。
他本以为这个家伙在他离开之后可能会找老爷子麻烦,为此也担心了不少,可如今,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那家伙的说话声。
看侯老九对于老爷子的态度明显变了一个人,让陆文浩有些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哈哈,老爷子你是不知道,就在昨天那个来修车的小子还在那里说什么,他老家的哥哥是道上混的,可结果呢,他说的那个大哥却是我老大手下的小喽啰,他知道之后吓的那是屁滚尿流啊,一边哭着喊着,再也不敢骗钱了,还把以前欠厂子的钱全都掏了出来。”
“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的以为雷子以前都是给你欺负的,这么想想来看,你也不容易,辛辛苦苦赚个钱,还遇到各种骗子无赖。”老爷子叹息道。
“不过大爷,我过去对您和对雷子狠了点,现在想想我他妈才是那个狗东西,过去对您,对雷子,我……”说道这里侯老九还是垂下了他那硕大而肥胖的脑袋,自责道,样子根本像是装出来的。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雷子已经不在了,我虽然很讨厌你,可是毕竟对我这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来说,也没有什么时间再去怨恨一个人了。”老爷子说道这里,伸手拍了拍侯老九的肩膀,虽然被叫做侯老九,可是这胖子的岁数也不过三十出头罢了。
“大爷……我……”侯老九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对不起……”
说了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侯老九突然间严肃了起来,说道“以后我侯老九就是您的干儿子,有谁欺负您,我就找人狠狠教训他一顿。”
老爷子显然被侯老九突然义愤填膺的样子给逗笑了,拉过了他肥胖的手,然后紧紧的握在自己手里,说道:“你也和雷子一样是个长不大的傻孩子。”
站在窗外的陆文浩,透过那扇玻璃,看着里面的两人,一夜之间,本该是相互厌恶的人,竟是突然化干戈为玉帛,虽然陆文浩并不知道昨天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在,在失去雷子之后,又有人走进了老人的生活,代替雷子,好好照顾他。
房间里的二人,却全然没有看到屋外的人。
生活在这个世间的人,对与错又该如何区分,陈大雷是个坏人,吸毒,家暴,却将所有的爱意给予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许冰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一生,谁会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谁又会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做了错的事,或者上天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什么时间给予他最终的审判,也从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在你的头顶总会有一双眼睛看着你。
就在陆文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间看到,停在路口的一辆旧式老爷车,车上的男人从车窗里探出了一只胳膊,冲着他挥了挥手。
陆文浩不由的冷哼一声,又是这个烦人的臭小子。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坐上,点了一支烟,看着坐在里面的莫深,“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又是来这里做什么?”莫深一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捏着下巴,一脸我无所不知的样子。
“切,开车吧。这座城市里有些闷,带哥出去兜兜风。”说罢,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满脸不信任的看着莫深说道“你这车,不会马力不够吧?”
“理论上说,并不会。”莫深说着,发动了车子,“去哪里?”
“海边吧。”陆文浩突然间想到了小时候常去的海边,那是这座城市最边沿的地方,小时候他就住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每当心里有事,或者是不开心的时候,他总会一个人跑到海边,让海风将脑袋里杂乱的东西都吹走,仿佛那样,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好。”莫深,说着踩下了油门,车子渐渐的远离了修理厂,在清晨薄薄的雾气里,渐渐的模糊了影子。
“人类真是世界上最离奇的生物,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总是会在冥冥当中相遇,不管是怎样的邂逅,哪怕是没有血缘的关系,哪怕来自不同的地域,总是会建立不同的牵绊,是恋人,或是朋友,又或者是家人,但是每当这种牵绊被扯断的时候,这些邂逅给予他们带来的又会是什么呢?痛苦?悲伤?”陆文浩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和那些渐渐远去的高楼轮廓,不由的感叹道。
“这或许就是人类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的原因吧,除了能感受到喜怒哀乐之外,还能够在这些喜怒哀乐之中感叹人生。”说到这里莫深不由顿了顿,然后看了看身边的陆文浩“就比如你。”
陆文浩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莫深不屑的笑了一声,然后吐了一个烟圈,“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当警察?明明可以继承你父亲的工作的,这可是我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衣食无忧,名誉双收。”
“你想听哪一种解释呢?”莫深一边开车一边一本正经的说道:“客观上来说是命运的选择。”
陆文浩不由的觉得好笑,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么主观呢?”
“那么你,选择当法医的理由呢?”却不料,莫深却突然反问了过来。
“是我先问的你。”陆文浩有些无可奈何。
“啊,前面的雾气似乎更重了些,最近这座城市还是经常起雾呢。”莫深突然间指了指车窗外面,然后突然间踩下了刹车,因为惯性的原因,陆文浩的脑袋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本想发作大骂来着,却听到莫深淡淡的声音。
“海边到了。”
车子停下之后,周围的环境仿佛刹那间安静了下来,耳边只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对于陆文浩来说,那种声音却是这世上最能令人安逸的音乐,如果不是他不住在这里,他宁愿在这里搭一个小帐篷,或者租一艘小快艇,就像故事里的老渔夫,整日与大海为伴。
“有人说,在起雾的天气站在海边会听到海底鲛人的声音,不过我查过很多的资料,上面记载的鲛人根本就是人类虚幻出来的生物,有一大部分的鲛人只不过是人类错误的将海牛当做了人鱼,而那些海上行驶迷途的船舶也不过是因为错误的将风与海水的气流的声音当做了歌声,这么想一想,相信人鱼的人还真是些傻子。”莫深张开双手,感受着迎面而来海风的潮气。
“幸好我不是舒心,不然不知道对于你这样将美好传说破坏的家伙,她会不会一拳挥过来。”陆文浩有些嘲讽的说道。
“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我。”莫深突然间说道,“这就是我的主观理由。”
“真是自大的家伙。”陆文浩虽然有些看不惯,但是此刻他却并没有发火的理由。因为就在莫深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偷偷来到了海滩。
失去了外婆,妹妹也受到了刺激,而导致精神状态不太好而住到了医院,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能去的地方,只有这片海滩。
“理论上来说,你确实应该流泪的。”那个人看着始终看着海浪发呆的陆文浩说道。
“我哭不出来。”陆文浩却冷冷的回答。
“你还在为了你父亲的事生气?”
“他不是我父亲!”陆文浩说的有些牵强。
“哭是人类对于痛苦和悲伤的正常反应,如果无法落泪的话,一种是他伤心到了极致,而另一种却是他根本不伤心,但却还有一种,这个人根本没有情感。当然,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少之又少,甚至根本不存在。”那个人蹲下身,看着坐在地上的陆文浩说道“那么你是哪一种?”
“我就是你说的第三种。”陆文浩直勾勾的看着那个男人,那个时候的陆文浩就是这样,对于他不想承认的事情异常的倔强。
那个人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
“喂,你干法医容易吗?”年少的陆文浩却也问的直白。
“怎么?你想做法医?”那个人倒是被他的问题吸引了兴趣,可他也并不知道,那时的陆文浩不过是一时的赌气罢了。
可陆文浩也不知道,也就是那天,注定了他今后的人生。
回过神来,身边的莫深早已回到了车上。
陆文浩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但是至少那一刻,他还是不由的苦笑,那个人竟然还真是无处不在。
走到车窗前,敲了敲车窗,看到莫深缓缓的将车窗打了开来,陆文浩却突然觉得很想将自己的事情向某个人说说,虽然,最合适的恐怕并不是这个叫莫深的小子。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相当法医吗?”陆文浩说道。
“现在不想听了。”却不料,莫深挑了挑眉,一副谁让你刚才不说的样子。
完全没有料到莫深会这么回答的陆文浩,当时脑子里的所有阴霾全都荡然无存,刹那间他只想举起拳头在这小子的脸上狠狠的来一拳。
可谁知道,拳头还没有举起来,那小子却像是有预感一般突然间关上了车窗,并且大声说道:“啊,风太大了,吹得我脑袋疼,我是不是要中风了,你也快点到车里来吧。”
“我靠。”陆文浩只能无奈的咒骂一声,然后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坐的位置,乖乖的坐到位置上。
或许,他根本无法和这个小子好好相处,至少现在,变得更讨厌了。
“咦?你干嘛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莫深一脸无辜。
“开车!”
莫深没有动。
“你他么是聋子吗!”陆文浩大骂。
“哦。”
轰隆一声,刚刚启动的车熄了火,陆文浩的额头重重的磕在了挡风玻璃上。
“你特么是故意的吧!”陆文浩咆哮道。
“天地为证,第一次出现这种故障。”莫深举起手发誓到,但却掩饰不了他嘴角的笑意。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人与人建立的羁绊,并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怎样的旅途,怎样的伙伴,又会有怎样的冒险?
而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