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李玉珊的时候,这个女人端坐在审问室里,穿着一件蓝白格子的连衣裙,比起之前和唐政在公园的合影上看来要显得更清秀些,过肩的卷发如今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散的扎在后面,她双手一直紧紧的握着桌上的玻璃水杯,脸色也有些苍白。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杯子里的水,当审问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走了进来,直到莫深和陆文浩协同童鑫明坐在她的对面时,她才缓缓抬起头有些惊愕的看着两人。
此刻李玉珊的眼睛里有轻微的血丝,眼袋上也有淡淡的黑眼圈。
“李玉珊,现在可以说说你杀害陈大雷的经过了。”童鑫明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人是我杀的,上个星期五我从朋友的厂里拿来了切割机器,连夜去了成大雷的住处,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先用锤子打了他的头,然后将他拖到了厨房,然后将他做成了……”说到这里李玉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将他做成了肉汤。”
“那你为什么要杀陈大雷?”童鑫明继续追问道,也不知道是因为童鑫明严肃的样子让她有些害怕,还是因为自身的心虚,李玉珊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差一点打翻手里的杯子。
“陈大雷他……真不是个东西。”犹豫了片刻,李玉珊低着头缓缓说道,“你们应该也调查过了,陈大雷他吸毒,还将家里的钱全部拿去买了毒品,我没有钱再给他,他就打我。”
“所以因为这个你就离开了他?可是离开之后你又去了哪里?”童鑫明继续问道。
“我受不了他的毒打,离开他之后就去了亲戚家住,可是他却变本加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断了腿,竟然硬是让他找到了我的住处,让我给他钱去治疗。”说到这里,李玉珊咬了咬嘴唇,但始终不愿抬起头来,“后来我不肯,他便又要打我,幸好亲戚威胁他说在这么下去就报警,他这才离开。”
“那你认识唐政吗?”童鑫明从资料夹里拿出了那张在唐政朋友圈里找到的照片,丢在了李玉珊的面前。
“我,我不认识他。”李玉珊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回答道。
“那照片是怎么回事?”童鑫明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现在还要说谎可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照片有可能是P的,更何况,现在的PS技术这么发达,合成一张很容易的。”李玉珊解释道。
“我能问一下你平时喜欢用什么牌子的香水?”就在这时一直注视着李玉珊一举一动的莫深突然间开口问道。
“香水?”李玉珊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说道“南国之花,是很老的一款了,因为一直喜欢,所以没有换过。”
“那你知道最近南国系列的香水又发布了一款新的产品叫南国之梦吗?那一款的香味也蛮不错的。”莫深继续说道,语气也很随意,就像是在做一次茶话会谈一般。
“是,是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李玉珊回答道,声音有略微的停顿,就好像心不在焉一般。
“我想这一款香水应该很适合你。”莫深一边笑着说着,然后一边伸出手,很绅士的拉起她紧握着水杯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一吻,然后抬起头看着她,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着一只野兽,而在这只猛兽面前站着的是一只,虚弱恐慌,甚至是无处可逃的羔羊。
而与此同时,面对莫深匪夷所思的行为,李玉珊的脸上除了惊愕之外,只剩下逃避,在那双幽兰的异瞳里,她看到了她自己的身影,那模糊的轮廓渐渐的被放大,然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她甚至看到,就在那一天,唐政熟悉打扮一番,准备带她出去吃一顿西餐,可是在路上却送给了她一瓶香水,她最喜欢的南国之花,并且说了同样的话。
只是那个时候,她却还果断的拒绝了,唐政确实是个好人,只是选错了告白的对象。
回过神来的李玉珊,像只受惊的野兔,迅速的将手从莫深的手里抽了回来。
“只可惜,你说了谎,这与你并不相称。”莫深像是狡猾的狐狸,在勾起李玉珊的回忆之后,却又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李玉珊的面前“唐政已经死了,因为你死了。”
“你说什么?”显然,李玉珊并不知道唐政已经死掉的事,也没有想过唐政会死,更没有料到,此时她的反应,已经足够证明,她说了谎。
“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李大雷究竟是怎么死的了?”莫深重新坐了下来,然后将童鑫明手边的资料夹子打了开来,然后将里面陈大雷的实践报告放在了最上面,“死者死于钝器击打后脑导致机械性损伤,导致颅内出血致死,击打的方向自上而下,在这个位置能够恰到好处的击打准确,那么击打者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五左右,而你的身高,应该最多不超过过一六五吧。”
“所以,真正造成致命伤的人,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会是谁呢?不错,当然是唐政,因为唐政发现了你欺骗了他的事实,所以找到了陈大雷,谁知道本该请假离开厂子的陈大雷那天却偏偏待回到了屋里,所以已经被怒火占据了理智的他就将陈大雷打晕,可没想到就在这时遇到了突然来找陈大雷的你……”说道这里莫深停顿了下来,然后死死的盯着李玉珊,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却一点都没有将他当回事,对于你来讲,唐政不过就是一个利用的棋子,不想要了就可以一脚踢开,最后,还杀了他……”
“不!唐政绝对不是我杀的!”李玉珊脱口而出,双手重重的敲打在了桌上,瞪着莫深,显然有些愤怒,“唐政他不是你说的那样,唐政他是个很好的老师,也很会照顾人,可他不会杀人,我也不会杀他,陈大雷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和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那你用什么来证明他没有嫌疑?”莫深追问着,丝毫不给对方缓和的余地。
“我……我……”李玉珊被问的哑口无言,只是连着说了两个我,然后紧绷着的神经突然间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像是瘫软在了原地一般,最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端起了水杯,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水。
“我没有证据,但是杀人的确实不是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上个星期五晚上,我确实去找了他,可是看门的大爷说雷子不在,我当然知道那大爷一直对雷子就像是亲儿子一般,他知道雷子总是躲着我,所以很有可能会为雷子隐瞒,我没有相信,于是借着进去等雷子回来的理由进了厂子。可是当我走进里面的时候先开到雷子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的灯也亮着,可我没想到的是,雷子竟然倒在地上,脑袋后面一滩血,我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了,我当时害怕极了,但是很快我又冷静了下来,心想着,这下他再也不会离开我到处乱走了,更不会沾染上毒瘾,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当时我的脑子里全都是这样的想法。”说道这里李玉珊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一边说着,眼睛里却透露出了贪婪的样子。
“所以,你就吃了他?”莫深说道。
“没错,我从厨房里找到了之前雷子从朋友那里借来做木工的切割机器,等我回过神来,雷子已经不见了,桌上已经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是呀,我曾经多么希望,每天我工作回来,都能吃到雷子亲手为我做的羊杂汤,而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雷子他真的变了,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也不会再去找那些狐朋狗友,更不会染上毒瘾,我也不用整天黏在那些铜臭味的男人们身边,为他去换取那些肮脏的钱了。”李玉珊说到这里,仿佛一个幸福的小女人,脸上露出了在所有照片上都没有的笑容“我是那么爱他,而他也一样的爱我。”
说到这里,一直坐在另一边的陆文浩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人吃人的现实,就是这么简单的摆在他的面前,让人不由头皮发麻。
“可是,最后他还是死了,死了的人,当然没有理由活动,即便是你将他的身体困住,可他终究不爱你。”莫深毫不留情的将这个女人唯一的幻想所打破,“这些无端的幻想,只能让你更加痛苦而已。”
“不!他是爱我的,是爱我的,若不是修理厂的那个侯老九骗了他,让他染上了毒瘾,他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也不会去找那些男人骗钱……”李玉珊猛然站起身继续争辩着,“他明明对我很好的……哪怕他后有时会打我……渐渐的开始躲着我……他还是爱我的……”
说道这里,她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的变低,然后像是丢失了灵魂一般,摊坐在了地上,嘴里重复着他是爱我的这五个字。
李玉珊的精神变得恍惚了起来,再审问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莫深也不再追问。
当三个人离开审问室的时候,只听到房间里传来李玉珊的哭声,哭声很大,很凄厉,仿佛是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在顷刻间全部释放,人的情感有时候很坚强,有时候又异常的脆弱,他就像一根琴弦,当喜悦的时候它会变成悦耳动听的旋律,可当痛苦大于喜悦的时候,它会超出复核,终有一天会断掉。
“发生了什么?李玉珊她怎么了?”站在门外的舒心听到屋里的声音,不由的好奇起来,围着陆文浩刨根问底道。
“一个失恋的女人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野兽。”陆文浩看着舒心,食指点在她的眉心,将她一下子推开,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啊?”舒心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案子还有很多的疑点,晚一点再和你说。”陆文浩挥了挥手,丝毫不理会身后追问的声音。
但是看着和童鑫明并肩在前面的莫深,依然是一身与季节格格不入的黑色风衣,虽然他一直在与童鑫明说话,可是在卢文浩看来,这个背影却越来越像那个人,他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人也曾这样和童老大走在一起,为了一个案子而争论不休。
摇了摇脑袋,将那些记忆全都抛之脑后,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更何况他根本不想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