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卖什么东西，数量不足已经形成一种气候。你让电表一年走十三个月的字，畅销；水表走得准的，没人要；手秤：八两、九两秤，横行霸道；磅秤砣，挖了眼，准的快要找不到。电表、水表，报纸里曝过光，不就是老样子，照旧。那秤，更不用说了，那个经营买卖的人，不值得多赚呢？添它一成，已经让顾客麻木得习以为常。比起罐装带水的东西，或者比起冷冻的鱼、虾来，这些都属于小儿科。人家的鱼罐、泥螺，冷冻的鱼、虾、蟹，双渡冰不说，带箱还不足的，多得是。你能解冻出八成半，算你走运。有的还没七成。标的是100克-200克的东西，有85克-170克之间，子头属偏大，你定觉得今天撞上了大运。去摸奖，都以为得一等奖，一百万元等着你去拿。如果标的是AAA级，你能得到A级算你买到了上等货。包赚！还有什么让人麻木到这种地步，让人宰一刀，都觉正常。环境，整个大环境，已经形成。靠一个人一个行业一个地区是改变不了的。越想改变，反而影响的面，更加扩展。正如扫黄，越扫越黄；行业整风，越整越疯；反腐败，越反越大。在老百姓的眼里，十年前十个当官八个贪；五年前十个当官九个贪；现在，演变成十个当官十个贪。过去，十万元算是巨贪，现在，百万元算是撩着个“浮头鱼”，千万元不在小数，上亿的，有人吹响了号角，好像在说，快快来排队。
天飞，在我们行贩的话里，自然是一个数；在我儿子的数学里，属于最大的自然数：9。
如果我要买东西，一般我都选择正规的或者长摊的店。街上流动的摊，一般九两打斤，算讲他对你客气。有时我说我家里就住在这附近，人家会添一点给你，怕你找他麻烦。我在菜场门口，买过苹果、葡萄、花生、香蕉、西瓜、梨、桔子之类，十摊九摊秤好算好，我付钱前，补充一句：秤头足不足？人家卖的说：足。我说：我就在菜场里做生意，不足，我会寻你噜苏。人家听我这么一说，马上添一成左右给我。人家有点委屈的样子，说：“我在你们菜场里买来的鱼，一斤却八两半。”我说：“这是正常，不稀奇。”我在外买东西，数量差远的，恐怕在车站附近，最多。有一次，我经过车站边，看到红柿，特别的好。买。人家秤好算好，我付钞票前，必补充一句：秤头足不足？人家卖的说：足。我故意用手掂了掂，说：这八只，有二斤，好像差远。人家说：不信，你拿去秤。我装作，用她的秤，秤，当然足。我说：你该八两秤。人家一呆。我知道自己猜对了，当然摆出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人家一见我这副模样，自然矮了半截。加上有远路客人来问价，她自然地添二只给我。
作为我，也怕到这些地方买东西，就说她们补足我，我也不怎样乐意。毕竟我要费不少口舌。有时人家不认这个理，等于你有理无处诉，你不能为几只苹果、半斤桔、三五两葡萄、斤把半的红柿，寻消费者协会解决。如果说你要寻消费者协会解决，人家会跟着你去吗？她打算不认的话，她不会轻易跟着你走，这样你不能撮着人家的衣领，去消费者协会。这不自寻麻烦，自寻烦恼的事。
还有一样事情，我是深有体会。买东西，千万别跟熟人买，特别是一般熟的人买。就拿我结婚的西装来说。我碰上过去的同事，同事说在做西装生意，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有点受宠若惊，人家已经是大老板。大老板开口：有事来找我，买西装一定优惠价给你。小老百姓的心理，贪小便宜的心理，牢牢地被大老板俘虏。后来无意中，碰上一个朋友，穿着同样的西装，款式、牌子、颜色、型号，几乎一点不差，人家说买来不及我的一半。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人家大老板，还给我打的七折价。他说：你不信，你去那间店问，我还买贵了的。
我几乎跑着到朋友买来的那间店，问价。人家说的是这样，我不妨添一句：你的西装，是否是假冒的。人家说：你不放心，可以打生产厂问，或拿到消费者协会去鉴定。我没话了，仅仅差十几间店。我却化了人家的一倍，还听人家的好话，七折。我本想寻人家说理，后来想想既然人家有胆坑你，人家肯定不是吃干饭长大的。我只在心里，咒人家一回。固然，人家倒摊了，逃到外面，还卷了许多人的钱不算，房租还欠人家房东，把房东家的房租，延续地租给了别人。
我想：这不是我咒能使人家破产的，也不可能让咒改变得了的。这样的事例，不止一二次上当，才说千万别跟熟人买东西。你像我妻子，从熟人那里买来的衬衫、便装、皮鞋，不比其它店，贵二三成，好像不可能的了。买菜也一样。我妻子不常买菜，因为我在菜场卖鲜，不进货，随时可买。如果出门，只有妻子买菜的份。妻子买菜一不问价，人家就宰你一把。这很正常，谁叫你扮大爷，不问价。碰上熟人，人家随便打一声招呼，不向人家买的东西，好像过意不去。有一次，向熟人买来新来货毛豆、早瓜，毛豆，买来四元一斤，早瓜买来二元五一斤，人家毛豆卖二元五一斤，早瓜一元五一斤，想想差这么大的价。有时，人家卖的家里人都不喜欢的南瓜、木耳菜、辣椒、蒜蕊、葱蕊，人家一声招呼，妻子只好随便买点木耳菜，烧好了有一种气味，没人吃，全倒进垃圾桶。人家就抓住你这样的心理。
有个顾客，买蟹，自己挑不来，托卖大货的老硬买。老硬自己没卖蟹，过了几摊，向老扁买。老硬挑了五只，共一百八十五元，老扁还有小量的野生白虾，老硬说服人家买，人家还没开口，老扁已经给他秤好，一共三百零五元，老硬说：老扁，三百元算噢。老扁嘴上说，已经卖给他便宜，我没得赚，你老硬讲来噢，算数。人家客人好像有觉察，都是生意人，这门道还是有的，但人家不露情色，不给人家戳穿。人家早有心计，你下次老硬嫁女儿，不是要一套家具吗？这几百元钱，不叫你双倍还，算你狗运。人家付钱勉勉强强，还不跟老硬打招呼，就走了。
生意人，这很正常，谁叫你这样坑人家。走了不久，老硬跟老扁谈了一阵子生意，老硬要走的样子，老扁说：老硬，你虾拿一点去何饭。老硬不推，老扁捉了足足斤把虾，给老硬。四十多元一斤的虾，绰号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老扁，也舍得放这么多的血，那笔生意不捞一把是不可能的了。
老硬还债的日子也不远，嫁女儿，买家具，找了人家。人家装作比老硬还热情，介绍家具时，人家知道别人摊上有的，老硬必问。所以，介绍时说：这些家具已过时，或者质量不怎么好，老硬虽了当，不时地探价格，人家知道他这一套，有意说得不值人家一半。还不时地奉迎几句，你老硬这几年多少钞票赚来，嫁女不嫁好的，不让人家说闲话。老硬知道人家的奉迎不是什么好果子吃，但自己是外行，只有提心吊胆多问价，不管过时的、新时的，全是探人家的价，不买。但人家早已做好了圈子，让他钻。
不隔三天，老硬上门，买人家没有的，且时兴的一套家具。老硬付钱时，只想人家说少一点，人家不妨随他愿，让他自己来付钱。标价六千八百八十元一套的，不过拿其它高一档的标价单一放，进价的单，调了个包，五千五百八十元的高档家具单给他看。老硬故意说：你叫我付，我怎好意思。不给你赚，我说不过去。那好，我付。老硬故意拖长话尾，让人家自己开口，人家早知道他的用意，说：我赚你这几元，我算什么朋友，那好，我按进价的价卖给你。老硬不觉笑了，说：路费我补给你。人家说：你说那里话，我常到菜场麻烦你，还好意思说路费。老硬付了钱，说了一套客气话：那我拿去了，给你亏钞票，还添不少麻烦。女儿嫁了，过门的第三天，女儿回来说：她的朋友刚刚买来同她一模一样的家具，只是自己的三分之二。老硬不信，说女儿的朋友，定是假冒货。女儿说：人家的大伯是工商干部，有谁敢骗他。老硬不信，让女儿陪着去瞧一瞧，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还以为人家的假冒，一瞧人家的家具，自己买的倒像是假冒的了。老硬虽然是外行，两套家具对比，还是知道的。老硬毕竟老硬，在女儿面前，他敢输吗？他拿出人家是工商干部来做文章。你不想想，你朋友的大伯，是工商干部，他一个生意人，以往想塞钞票，人家还不卖帐，现在好了，行贿的机会，他会错过。女儿说：人家说卖给他的是进价的价。那当然，换做我，我也这么说的，只要心照不宣，自己有数，给人家日后有个台阶。他的女儿说：他也没必要给一个没权又要退休的人，行贿。这你不懂，要退休的人，总有接的，只要他一句话，人家接的，不给他面子。他女儿知道自己说不过父亲，自己只不过提醒父亲而已，何必分出个子丑卯寅巳辰来。老硬心知肚明，要想报复，靠人家买点菜来，是痴人说梦，永远不可能的。何况人家有几次买菜？他的老婆常来，反见你贵，不卖这个账。
这种亏，市场里的人，常有。
让我去买蜻。我们都是同行，总不好意思自己动手挑。挑，等于不信任人家。何况蜻之类，满身的泥浆。双手一捉，就满手的泥。你让人家捉给你，人家价不会贵给你，也不会不好吃的给你，在市场里每天碰得着，这一点道理，人家还是有的。人家的策略，就是放在边上的有碎壳的给你，当作多给你，而你扔掉可惜，吃之碎壳满嘴，有时还是已经臭了的。如果你去买人家的虾，人家早准备好放在边上，盖着的，卖给那些扮大爷的主儿的无头虾给你。自吃，也是划得来的，但你是拿去请客，那就倒霉了，何况你是卖鲜的人，拿这样的虾给客人吃，客人表面不说你小气，背后定说你是个吝啬鬼。如果你想拿鳓鲳去请客，人家定给你是满肚的膏给你。用他们的话来说：膏好吃，损主人家。一般买户不要的。请客，倒是客人满意：膏香。还有蟹，你想买，加上你是外行，人家卖蟹的，不像卖鱼虾蜻的人，有道理，他知道你不懂，他不会十足肥的给你。他不好算高价。十足肥的，他可以卖内行人，价也高。他有六七体给你，八九成鲜，算讲他有本份。他知道，价算你高，等于做一回倒霉叔公。至于卖鱼档类的货，大伙儿一瞧就明朗的东西，人家不会想在你的身上，赚铜钿，不会有什么疙瘩的东西，强加于你。要么你想买大货请客，那班卖大货的人，是不认你是同行了。里道的人，卖货，如果说有单位买，自己量不足，到人家摊上补，人家决不会贵给你。大道就不同，在他们眼里，断了人家的货源，等于客户上他那里来。就拿古历8月24日的那次大日子。人家前面卖大货的摊主，那天估计不足，备来的货源不够。就拿养着黄鱼来说，早已卖空了，厨师带来的还是多得是，只好向后面的鱼博士买。鱼博士货源足不说，价高得离谱。本来十七八元一斤的东西，那天要四十多元。人家前面来拿，也划不来。帮你白卖，还要贴厨师的人情回扣。人家只好同厨师为主人家出主意，拿米鱼、黄三去代替。这种事情，是见不得人的，但确是他们赚钱的门道。你想要改变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