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莹妈回来的时候,看见梦莹倒在炕上,脸色不太好,问她是不是又不舒服,她摇头说没有。等妈妈做好中午饭问二贵哪去了,她说他回市里取东西了,妈妈也没再问什么。这样又过了几天,梦莹觉得妈妈家里活也很忙,加上她怕二贵哪天回来再闹被妈妈看见,就让妈妈回去了。她一个人强忍着病痛慢慢的调养着。她本以为二贵只是赌气说说而已,走不走也没太在意,她准备等病好了还要张罗着把鸡场办起来。眼下农村到处都在大力推进农业结构调整,多种政策支持发展各种规模性养殖业,一夜间涌现出了像什么养狗一条街,养鸡专业户和养兔一品村等等新型的养殖模式,县乡政府还大力支持贷款,梦莹早就看好了这个商机。她知道手里积攒的这点钱如果不用在做事上,二贵就会惦心上,用不了多久都得输出去,现在她连存折都不敢放在自己的家里。再说如果在这里住下去不做事靠什么养活自己呢,事到如今他对二贵已彻底失去信心了。
二贵走后十多天的一个下午,梦莹觉得身体好些了,就去半坨子村二姐家商量买鸡雏的事,在二姐家吃了晚饭才往家走。一路上她的心情很高兴,鸡雏的事已经和几家亲戚预定好了,只等她回家把房子里的养殖架做好,二十多天就可以入栏了。她在心里盘算着今后发展的前景,兴奋时还哼哼起了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渴望》里的歌曲,这是她有病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当她兴致勃勃的来到了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景像让她惊呆了。三间房子变得像一个百年的老屋一样,破烂不堪,满目疮痍。屋里所有的东西一点都没有了,就连门窗也都被扒走了,破碎的瓦罐,扒下的残砖碎石满地都是,一片狼籍。房前还围着十几个没有散去的乡邻,见梦莹回来了,在那互相悄悄的说着什么。
梦莹的眼泪止不住淌下来了,她已经明白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情绪一下子从刚才的顶峰跌落到谷底,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悲伤,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前院的刘大娘走过来扶起她劝解说:
“闺女,二贵也是好心,他不想让你在这个涝洼塘里受这份洋罪,你就依了他到市里享福去吧!看你这闺女年纪轻轻水灵灵的身板怎么放着福不去享受呢?”
大娘的话更是让梦莹伤心不已,她无法说清自己的苦衷,她也不可能在这里说二贵如何如何,她只能把一肚子苦水自己咽下去。几个妇女也过来劝了一阵子,梦莹强忍住了自己的泪水,反过来劝大家说天不早了都回去吧。几个乡邻看见眼前这样的情形,都很可怜她,就实心实意的劝她到自己家里过夜,她一一婉言谢绝了。大家看她没有到别人家的意思,各自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自己小心一点,也就无奈的相继回家去了。过一会儿,前院的刘大娘又返了回来,送来一床毯子和一床被,并再三嘱咐她明天一定要回市里,不要再怄气了,这样弄坏了身子不值得,梦莹很感激的把她送出很远。
天很快就黑下来,一块又大又圆的月亮从树稍上升起来,村里的一切都笼罩在灰暗之中了。孩子的吵闹声没了,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和关门声过去不久,整个村子就像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一阵风从窗前飘过去,梦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围着被蜷缩在光秃秃的炕上,心里又怕又冷,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再流了,她只觉得心里就像被冰埋上一样的凉。她无法说清自己现在是不是仇恨二贵,因为她心里除了感到麻木仍旧是麻木,她甚至想不起来二贵是什么样子,想不起来和他有过哪些可以记住的事,二贵在她的心里已经彻底的死去了。她把刘大娘送来的那床毯子挂在了窗户上,但因为很小仍然遮不住凉凉的夜风。为了仗胆她捡了一些碎砖头块儿放在了身边。苍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屋里,照在她那憔悴的脸上。她根本就睡不着觉,她想了很多很多,从小的时候一直想到现在,那些细细碎碎的日子,那些让她泪水流不尽的往事,使她的心碎碎的,惨惨的。只有当她想到雨霏的时候,她的心才会感到一丝的温暖,她似乎还能从破烂的屋子里,找到那夜和雨霏在一起短暂的快乐。她很清楚的知道,在这个屋子里,即使是那么短暂的快乐也不会再有了,这里也许不可能再属于自己了。她既然根本就不能和二贵回市里去,那么,这里她也不可能再住下去了,二贵是不可能再让她在这里住下去的。那么,自己要留下来而且还要生存下去,就只有另外选择一条路了,那到底能是一个什么样的路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一个敢想敢干的女人,但她此时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心里准备,她没有自己的目标。突然她想到了田珊珊,她想到县里去找她,看看她会不会有个好主意,在县城里帮助找个临时工作或者开个小店什么的,然后慢慢的安排自己以后的事。她的主意确定下来,心里稍稍的平静了一些,可她仍是睡不着,她一直望着大大的月亮从窗口东边挪到西边,最后一点点的消失在夜空里。
第二天刚一放亮,梦莹就把被子和毯子送到了刘大娘的家,她们还没有起来,她把东西放在了她家的院墙上。她要走十多里地赶早车去县城找珊珊。因为每天的客车只有三趟,每一趟都会有拉不走的旅客,上车的人就跟打架一样往车上挤。梦莹好不容易才挤上去,她已经累得浑身酸痛,汗水湿透了衣服。车上的人挤得就象装豆包似的,人和人紧紧的靠在了一起,双脚都没了地方放。车厢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臭味,薰得梦莹直恶心。每到一站,那个胖女乘务员还在叫喊着让大家往里挤一挤,使劲的往里装人。就这样装当车开走的时候,仍有那么多旅客在车下拽着车门跟着跑,胖女乘务员大声的骂他们是死猪。于是,车里有人抱怨说如果没大事,倒找钱也不受这份罪。一个妇女很愿唠叨,她接过话茬说可不是么,如果不是我那宝贝女儿非要买旱冰鞋,我他妈的说什么也不受这份窝囊气。没办法,女儿么!梦莹从那些人脑袋的缝隙中,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妇女,她一脸汗水,却一脸的满足。
“起票,起票,后上车的赶快起票了。”胖女乘务员大声的喊着,然后又朝后边喊,“喂,你们听见没有,让身边的人给传一传钱,快一点,拿零钱,没钱找啊!”
梦莹伸手摸摸自己的挎包,她带了二百多元钱。当她把手伸进去后,她愣住了,那个装着钱的夹子没了。她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拽出了挎包,低头一看,包子不知什么被割开了,里边什么都没了,她立刻傻了。丢不丢点钱不算什么,可这车票怎么办呢?等胖女乘务员再一次喊起票时,她挤过去小声对她说我的钱刚才上车时被偷了,那个胖女乘务员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仍是大声的喊着。这回还加了一句如果不起票下车到站里派出所交去。梦莹听出那句话分明是给自己听的,她的倔强劲又上来了,她对胖女乘务员大声的说:
“你们车的治安是怎么搞的,我的钱丢了!”
“什么!你的钱丢了?别人怎么没丢?偏偏你丢了?谁知道你带没带钱啊!”那胖女乘务员嘲笑的喊道。
“你什么服务态度,行,我一会儿到你们派出所说去!”梦莹生气的说。
“到派出所?你以为你是谁啊,没钱赶快下车!这车是公家的,都像你这样不给钱客运公司不得黄了啊!”胖女乘务员回头朝司机喊,“停车,停车,让她下去!”
客车一下子停了下来,那胖女乘务员对梦莹大声喊道:
“快点下车,别在这耽误大家的事,我们还得赶回去交班呢,扣工资你给啊!”
梦莹还想和她争辩,身边一个男人悄声对她说你下去吧,人家吃公家饭你惹不起他们,别吃哑巴亏。
梦莹忿忿的走下车,身后那胖女乘务员鄙视的大声说:
“穿得人模狗样的,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客车一溜烟的跑了,扔下梦莹一个人站在这空旷的大道上。她的心里不知道是苦还是酸,有一种往上涌的感觉。她看了一下眼前这个地方,四周没有村子,只有远处的田野里几个人影在晃动。她估算了一下这里离上车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多里地,兜里没有一分钱,她也不可能坐回头车,再说了不是停车站点也不会给你停车的。她真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心想我许梦莹怎么如此的多灾多难,遭受如此的折磨呢?她现在不知道是应该回家还是继续去县城。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走着去县城,六十多里地也许不是太远。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她早晨还没吃饭,身体又很虚弱,恐怕真的走不到县城里的。她对着天空苦笑了一下,心说也许老天不让我走,命运注定我要在这块土地上留下来,我又何必要挣脱呢?做什么都可以活,我什么都可以做,你仇二贵越是这样的逼我,我越是要活个样子给你看,她看着广袤的田野反复的鼓励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涌出刚才在客车上,那个妇女说给女儿买旱冰鞋的事,她的心里豁然一亮。对!在市里她曾和朋友去过旱冰场,那是一个很时尚的娱乐场所,自己为何不在北桥镇开一家呢?肯定会很火的。这样既不回市里又能看见雨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事呢?这真的是天意啊!你仇二贵没算过天,我许梦莹是天给算,丢了钱找回了事业,这钱丢的值。想到这里,她感到浑身膨胀了一种力量,毅然的回头向自己家走去。
她先回到了半坨子村二姐家,退掉了预定的鸡雏。她没有详细的和二姐说家里发生的事,只是说二贵把家搬回市里去了,同意她在这里开一家旱冰场。二姐知道梦莹的性格,她要干的事你说不行也没用。二姐也不知道什么是旱冰场,也没过多的问。第二天是镇里的集市,二姐要去赶集,梦莹叫二姐给雨霏捎个字条,说是要他帮忙租个大房子。二姐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她说因为二贵到镇里闹事的原因,她不愿意去镇政府,二姐也就信了,答应帮她去送信。她左一遍右一遍的叮嘱二姐,千万不要给别人,一定要亲手交给夏镇长,二姐用手指点着她的头说你二姐就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