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与漪凝合计妥当之后,天予即刻回到了库房,对看守的仆从言道:“小兄弟,方才家老让小的带话,令你赶紧去前厅候命,说是少主有要事交待……”
“少主让我过去?家老呢……”那仆从有些狐疑,将信将疑地反问了一句。
“家老在前厅料理。说是少主震怒,许是为了某人办事不力什么的……”天予佯作心怯言道。
那仆从见状,也有些心虚,不放心地又问了句:“可是家老让我在这儿守着,我要是就这么离开了,出了纰漏,可怎么交待呢……”说着,脸上浮起一丝犯难之色。
这时,搬得满头大汗的王小六过来帮腔,道:“你就放心吧!这儿有咱呢,咱又不是第一次进府,会料理妥当的……”说着,瞧见天予使了个眼色,继续言道,“少主的脾气,咱可是知道的。去迟了,少不了一顿板子……”
那仆从闻言,手不自知地摸了摸自己刚好的臀部,身子不由一哆嗦,言道:“行。王小六,这儿可就交给你俩了,我去去就来……”说完,三步并两步地往前厅去了。
天予见那仆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当下转身对王小六言道:“王大哥,你赶紧收拾一下,待会儿见这府邸起火,你立刻去后园角门,趁乱带一名叫‘漪凝’的女孩出府去,可千万别逗留……”
“天予,这究竟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干啥?”王小六听了天予的话,有些慌了心神,呐然问道。
“王大哥,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了,你可要照我说的去做,切莫迟疑……”说完,不等王小六言语,转身即往东厢房去了。
未待多久,寒浞府邸——珍宝库、东厢房、暖阁、后堂等处火光四起,熊熊烈焰将漆黑的天幕映得如白昼一般,顿时,寒浞府乱作了一锅粥。而漪凝趁着仆人救火,守卫松懈之际,换上早已备好的丫鬟衣饰,混入了杂乱的人群之中。天予则假扮护卫,故作慌乱地跑至前厅,站在门槛的阴影之处观察,果不其然地见到了包裹搁置于大堂桌案之上,心头一热,屛住气言道:“少主,府中走水……”
寒浞闻报,漫不经心地应了句:“这么点小事,知会下家老不就得了!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处置……?”
天予见其并未有离开前厅之意,转念一想,言道:“少主,暖阁也走了水了,您不去瞧瞧?”
“什么!”大厅之内骤然传来一声咆哮,明显听得出寒浞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天予单膝跪地,揖着手重复了一遍,“暖阁走水了……”
这时,寒浞箭步而出,余光瞥了低头跪在地上的天予,走了几步,忽地停住了脚步,伫立于石阶上,问道:“怎么觉着你有些眼熟,可又觉得在府中没见过……”
天予心头一揪,镇定言道:“小的平素在府库值守,少有机会见到少主,所以……”话未说完,寒浞不耐烦言道,“罢了,知会家老立即去暖阁,我先去瞧瞧……”
“喏……”天予低声应了句,待寒浞离去后,快步入前厅取回包裹,径直往后园西北角门,与漪凝前去会合。
寒浞心中惴惴,总觉着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忽地,他脑海中闪念而过,捶拳大呼:“不好!中计了……”说完,立时往前厅奔去。
而此时,家老亦是在前厅处徘徊,一见到寒浞现身,也顾不得行礼,径直迎上前言道:“少主,漪凝姑娘不见了……”
寒浞止住了脚步,怒不可遏吼道:“怎么回事!这府邸守卫森严,她一介女流不可能逃得出去,快,命人即刻封锁所有出口,在府中严查,一定要把她找出来!还不快去……”
“老奴…即…即刻去办……”家老也有些乱了心神,结巴地应道。
霎时,寒浞府邸人流如梭,守卫倍增。
“天予哥哥……”漪凝藏身于假山之后,轻声唤了一句天予。
“漪凝,不是让你随王小六趁乱先溜出府吗,你怎么还在这儿……”天予有些愕然,彷徨地诘问道。
“若是我和王大哥一同出府,日后那寒浞必会找他的麻烦……”
天予被漪凝一语点醒,恍然大悟道:“倒是我疏忽了,没考虑到这一层……”
“天予哥哥,别说那么多了,我俩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不然,等火势退却了,想走就困难了……!”说完,自个儿闪到假山之后,取出早已备下的护卫服饰换上,而后,对天予示意了一下,朝府邸大门走去。
天予见状,不由一怔,一把拉住漪凝:“漪凝,那可是大门,你就这么出去?”
漪凝闻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道:“天予哥哥,你忘了咱俩穿着护卫的衣服吗?”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块令牌,朝天予晃了晃,“再说,有了这个令牌,料想那些护卫也不会拦着咱们。走吧……”言罢,和天予径直往大门走去。
方至大门,只见家老和负责府邸守卫的裨将石破天伫立在府门前,而他那张本就黝黑的脸颊此时瞧去显得越发的黑沉,也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
“都听好了!”石破天手握着腰间的虎头佩刀,对一众护卫高声喊道,“奉少主之命,即刻封锁府邸,严查进出之人!”说完,与家老眼神示意了一下,即开始分头部署。
而天予和漪凝二人则在护卫调动之际,以巡察府邸四周为由,与漪凝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寒浞府。
是夜,天予匆匆赶回了王小六住处,刚踏入篱笆围成的前院,连茶水也没喝上一口,便被王小六一把拦住,质问道:“天予,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目光投向在他身后缄默的漪凝,没好气地追问道,“她又是谁?”
“小六子,你先别恼,让天予慢慢说就是了……”王二叔有些尴尬地言道,眼中也尽是不解之色。
“二叔……”王小六听到二叔仍是护着天予,不由气闷地喊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信他!你知道今儿这事有多严重吗,若是有个好歹,咱叔侄俩一个也别想活……”说完,一屁股坐在树墩子上,别过头去,不再作声。
王二叔脸色有些涨红,显然是急上了心,起身正欲向王小六解释,天予见状,径自走上前对王小六躬身一揖,道:“王大哥,这事怪不得王二叔,是小弟欺瞒在先,为此,小弟向你赔个不是……”
“天予,不必如此……”王二叔一把扶住了天予,好言宽慰了一番,转而长叹了一口气,对王小六解释道,“小六子,这事是二叔不地道,拖累了你,你要怪就怪二叔吧……”
王小六也不过是一时气急,说话难免失了些分寸,一见二叔满面沧桑,眼眶热泪打着转,心软地言道:“二叔,小六子就这脾气,气上心头也顾不得许多,您别介意。只是,这事迟早会让那寒浞发现,到时候,你我别说在这均台城安生立命,就是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怕也是不能了……”
“这一点,二叔心中明白……”王二叔面色淡然,一笑了了,道,“若不是我,天予也不会与那寒浞结怨,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枝节……”
“王二叔……”天予哽咽地叫了一声,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王二叔拍了拍天予的肩膀,轻松一笑:“天予,毋须歉疚。老头子也想趁着余生,四处去走走……”说完,对小六子言道,“小六子,可愿与二叔离开此地,四海为家?”
“二叔,小六子是您一手拉扯大的,在这世上,就您这一个亲人,这么多年来,你我叔侄俩相依为命,几时分开过?你在哪儿,小六子就在哪儿……”说完,在眼眶中打转的热泪忍不住落了下来,连在场的天予和漪凝皆不由潸然动容,为这对朴实而又真挚的叔侄所感动。
漪凝拭了拭眼泪,对天予三人言道:“天予哥哥,若是要离开此地,还须快些。不然,等到寒浞封城,我们想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王小六甚是赞许地瞧了一眼漪凝,而后,与王二叔收拾了一下细软,四人直奔城门,离开了均台。
······
“天予,我瞧此地离均台相距数十里,寒浞就是想追也未必追得上,我叔侄二人这就告辞了……”
天予见状,从包裹里取了些干粮、兽皮和兑换之物,塞到了王小六手中:“王大哥,小弟也没什么可为你二人做的,这些东西你收下,这一路之上用得着……”
“这不行……”王小六断然推辞道,倒是王二叔心中透彻,上前收起了干粮,“罢了,这干粮我们收下了,至于其他的,天予你留着……”说完,将兽皮和兑换之物又塞回了天予手中。
天予再三推辞,仍是架不住王二叔的坚决,“天予,你若是再这般,就是让王二叔我连这干粮也不能收了……”说完,捋了捋长须,一笑而尔。
“既是这样,就依了王二叔……”天予收起了兽皮等物,与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王小六嘴角微浮一抹浅笑,打趣道:“漪凝姑娘,你是随我叔侄二人离开,还是……”说完,意味深长地瞧着天予。
漪凝一时语塞,满脸通红地杵在天予身边。
王二叔见状,轻轻敲了敲王小六的脑袋:“就你小子多事!”说完,与天予二人辞别离去。
良久,天予为了打破尴尬气氛:“漪凝,今后有什么打算……?”
“虽是出了寒浞府那个囚笼,可是……”漪凝忍不住瞧了瞧天予,纤长的双手不住地揉搓着,“我却是无家可归,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说完,有些伤楚地低下了头。
天予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回首历历往事,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幼孤苦无依,连生辰也不知何时,更不知晓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是谁。若不是机缘之下为九黎族长收容,悉心教养,只怕自己早已弃尸荒野,成为豺狼虎豹的口中餐了。也因为如此,天予瞧着此时的漪凝,倒有几分感同身受,心下多半有些触动。再者,顾及到她一个女儿家,流落在外多有不便,若是再被那寒浞的恶奴们抢进了府去,只怕是再难脱身了。
漪凝见天予怔怔地瞧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轻唤了一声:“天予哥哥……”
“漪凝,既是你无处容身,待一切事了,不如你我一同回九黎,我想族中之人必会收留你的……”
“嗯”漪凝莞尔地点了点头,满眼尽是欣喜之色。
“好了,我们这就走吧,不然,若是那寒浞不甘善了,遣恶奴们追来……”说着,天予将漪凝抱上了马背,牵起缰绳在前面走着。
“天予哥哥,你就放心吧。那寒浞铁定不会追来的……”漪凝高坐在马背上,甚是自信地答道。
天予虽舒了口气,你却也不知这小丫头哪来的自信,回头对漪凝笑道:“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漪凝脸颊上漾起了清甜的笑容,也不多辩,只是默默地瞧着走在前边牵马的天予,星眸中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