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空闲,诺贝尔就想起远在故乡的父亲。
老伊曼纽尔的病情,始终是时好时坏。虽然看过不少医生,罗琳娜也寸步不离地悉心看护,却仍没有任何起色。
罗琳娜好容易才得空给儿子写了封信,那时,伊曼纽尔已卧病在床半年了。
信里所写的,都是伊曼纽尔的病况:
这六个月来,你爸爸每天都躺在床上,就是翻个身,也非要有人帮忙不可。你想,对你爸爸那样好动的人来说,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吗?两个月后,父亲的亲笔信也来了。在信里父亲自叹病况少有起色,且又诉苦说“没钱接受适当的医治”。
读到这里,诺贝尔不禁掉下眼泪来。
“把一生贡献给发明并培养我们成为发明家的爸爸,如今竟落到这个地步!”
那时,诺贝尔正要创办又一家公司,为了奠定事业的基础,再多的资金也觉得不够用。因此,他手头上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可怜的爸爸,我得立刻给他想个办法不可。”
他东奔西走地筹措款项,终于出售了几股瑞典硝化甘油公司的股票。另外,又把挪威的专利权也出售了。
诺贝尔出售专利权,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事。
“如果爸爸能康复,任何牺牲也在所不惜。”
接到孩子的汇款后不久,父母便毫无顾虑地到温泉去疗养了。在母亲写给娘家的信里,有这样一段:
我们的爱子阿尔弗雷德真孝顺,幸亏有他,我们俩才能够住在这里,天天无忧无虑地洗着温泉浴。
伊曼纽尔尚不能写信,可是,健康已恢复了不少,这实在是可喜的事。
失去活力的老诺贝尔,全靠幻想来打发病床生活的无聊,因此,等到他稍能动手写字,处理身边琐事时,便把几年来深思熟虑的见解写出来,集成一本小册子——《为缓和失业所带来的移民热而创设的新产业案》。在卷首,他这样写着:“我卧病已有五年,五年来都是在病床上过日子,常常因病痛不能入睡。
过去几十年不断操劳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活动。所幸脑子的活动并没有停止,还能思考。我日夜思虑着这个问题——为失业者找适当的工作。
如今,我发现工作的来源了。
那便是利用制材厂的碎木头。用强力胶把刨花或薄木片固定后,再加上各种木材纤维合起来,可以作为很好的建筑材料销售到巴拿马运河地带的热带国家。
这些地区用这种木板建筑房屋,最适宜。
目前,这些碎木头都被烧掉,可是,以国家的产业观点来看,这岂不是非常适当的材料吗?这个行业可使成千上万的失业者获得工作,维持生活。尤其是一到冬天,有许多劳工要挨饿,若利用这些原料开设工厂,即使不足以称为全国性产业,也足够救助许多失业的人。这个事业,将来可能成为国家的重要产业,更可作为向地震多的国家或南方气候温暖的国家的重要输出品。”
更有趣的是,他认为地震多的国家,如果用这种材料建筑房屋,一旦倒塌,人被压在下面,因为材料轻,可以不致有生命的危险。他又认为用这种材料来做活动房屋,也颇为理想,也许他想到巴拿马运河开凿工程的工作房了吧。
“倘若大量生产而减低成本,便可大规模地制造木管,把它埋在地下,以引尼罗河水来灌溉沙漠地方,沙漠便可成为绿洲。木管脆弱的地方,以沙土弥补就好了。”
此外,他认为这种材料还可以做旅行箱、摇篮、婴儿车等多种东西,但最妙的还是棺材。
“倘若用这种材料来做棺材,一定很轻便,也可以做各种有趣的设计。为预防万一能够起死回生,可在棺材上开些通气孔;还可设计复活了的人可以自己打开棺材盖的装置;也可以在棺材里面装设电铃。”
正当诺贝尔的安全炸药,以旭日东升之势,在各国深受宠爱之际,七十岁的老父亲伊曼纽尔,却在斯德哥尔摩受着病魔缠身之苦。现在,他连躺在病床上,握着铅笔写胶合板发明文章的体力都没有了。
“可是,我还很幸福,和年轻时候尝尽辛酸的生活相比较,现在的生活还算悠闲,儿子们个个都有了大事业。”老诺贝尔满心欣慰地想。
这时,二儿子路德维希在圣彼得堡创办的军需品工厂,已和父亲全盛时代一较高下,他也成了俄国的第一流工业家。恰巧,俄国正在改换新制,自1867年至1870年的四年间,就制造了八十万枝新式步枪。
大儿子罗伯特也加入了二儿子的事业。
可是,不管怎么说,父亲期望最高的仍是三儿子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自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他常这样得意地向友人夸耀着。
老夫妻俩在斯德哥尔摩,能够过着安宁的余生,完全是靠阿尔弗雷德每月汇来的钱。
罗琳娜的哥哥也住在邻近养老。几个孙儿时常到他老夫妻俩的住处来玩,使家里增加了不少生气。
“爷爷,今年圣诞节的布置,由我们来包办,好不好?”
“可是,圣诞树太高,恐怕你们的个子还不够吧?”
“不要紧,我们爬到椅子上去做。”
“喂,那可不能穿着鞋子上去呀。”
正在谈笑的时候,接到阿尔弗雷德寄来的礼物。
“哇,叔叔寄来的礼物啊!”
于是,孩子们都放弃了圣诞树,跑去争看礼物了。
每逢圣诞节和双亲的生日,他一定送些珍贵的礼物来,这已成为阿尔弗雷德的惯例。倘若没有空闲,不能亲自来,也一定派人送来,顺便代向父母请安。
“这个孩子,时常惦记着我们呢。”母亲的眼中不由得充满了泪水。
这天晚上,老父以满腔的喜悦,写信给阿尔弗雷德。
爱儿阿尔弗雷德:
今天早晨,我们正喝茶的时候,接到你的贺电。圣诞夜下午五时,你忠实的仆人雷多贝克,带着你送给我们的珍贵礼物来了。
我们在一起过得非常快乐。
阿尔弗雷德,我们从心底遥送本年最后的拥抱给你。
深深感谢上帝,孩子们都这么体贴,使我们忘记人生的悲哀。不料这封信,竟成为父亲给儿子的最后一封信了。次年——1872年9月3日,父亲伊曼纽尔逝世,享年七十一岁。
过去的日子虽是波澜起伏,可是一生热爱自己的工作,把生命倾注于工作的伊曼纽尔终究还是个幸福的人。在诺贝尔心中的故乡不是瑞典,不是斯德哥尔摩,而是住在斯德哥尔摩的慈母罗琳娜。
对诺贝尔来说,母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之一。另一位,是他年轻时所钟爱的少女,可惜,含苞未放就去世了。
现在,他所爱的女性,只有母亲一个人而已。
“再过几天,就是9月30日。”
诺贝尔在研究室这么想。
那天,是母亲的生日。每逢母亲的生日,他都会尽量设法回国。母亲在故乡,在亲戚朋友围绕中,过着安宁快乐的日子,她以“名人儿子”回家探亲为最大的安慰。
“你瞧,这是阿尔弗雷德特意从巴黎送来的东西。”
罗琳娜总喜欢把儿子送来的圣诞节或生日礼物,装饰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面给来访的客人欣赏,一面谈着在巴黎的儿子的事情。
“我的日子过得倒是舒服,遗憾的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到巴黎去看你……”母亲在信上时常这样惋惜着。
因为阿尔弗雷德的汇款充足,所以,母亲也常接济贫困的人,并且把这些事写信告知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爱儿阿尔弗雷德:
自奥贝尔汇来的三百克罗宁,今天已收到了。你的孝心始终不变,我非常感动。
托你的福,我才能够给生活穷苦的人一点帮助。我时常设法采购生活必需品送给他们。也因为这样,所以把你寄来的钱都花光了。
母亲的信,是无话不说的,圣诞节母亲的来信如下:
继贺电之后又接到所期待的来信,我的心情真是无法以笔墨来形容。每年圣诞节你所送来的那些美丽珍贵的礼品,多得送不完。孩子们和老人们都高兴极了。
承你的孝心,今年夏天不必动用银行的存款也足够开支,这是你辛劳的成果,我非常感谢。我现在愉快极了,你不必惦念。祝愿你身体健康。罗琳娜一直享受着儿子的孝敬,在1889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人世。母亲逝世后,留下了八十四万克罗宁。这笔巨款,都是诺贝尔寄来的。诺贝尔把这笔款项大部分捐给瑞典的学校、公共团体、慈善事业。其余的分别赠给母亲的娘家及在病床看护母亲的贝蒂·妮玛姆。
而他本人,则很珍重地带着母亲的遗照,和母亲平日所喜爱的东西,回巴黎去了。
母亲去世后,诺贝尔日益孤独,尽量避免世间的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