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翎峰拿起勺子,从桌子中央的瓷钵里舀了一勺汤汁,浇在了泽颜面前的蛋羹上。泽颜愣住,抬头去看他,他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然后继续去看那份未看完的报纸。
等到泽颜轻轻放下调羹,他也放下了报纸,正色看着泽颜。泽颜吸进一口气,却没有呼出,她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伊翎峰却没有在下一刻开口,他拿了白色的餐巾,亲手将沾在泽颜嘴角的汤汁擦去。两个人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伊翎峰站了起来,弯下腰去。泽颜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察觉到了一点压迫性的意味。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轰!”泽颜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爆炸了,然后回归到宇宙最初的宁静。似乎觉得这时候应该笑一下,但她现在更想哭。他是在骗她?在折磨她?是想从精神到肉体的折磨她?
伊翎峰这样说着,然后低头吻在泽颜的鬓角。泽颜沉默了许久,抬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父亲。”
伊翎峰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还有些苍白。他伸手把泽颜垂到眉下的刘海撩上去,揪住,将她的头拽到后仰。泽颜不得不抬眼正视着他,他顺手拿起盘子旁边的刀子,抵在泽颜的下颚,嘴唇紧贴着她的嘴唇,呢喃道:“泽颜你在躲什么?你不喜欢我么?别自欺欺人了。在我把你从孤儿院带回家那天起,你看我的眼神就是依恋的,只是……后来搀进了恨……”
“是你要我恨你的。”泽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无比清晰地说着。
“是,我自作孽,不可活……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也许是在孤儿院看到你的那次,也许更早……也许从我知道世上有你的存在时就喜欢上你了。
“你知道么?恨到了极点是可以变成爱的。当年白罗风给我看你的照片,告诉我说着是仇人之女,要我把你的相貌时刻记在心上,不能忘记。我看着在昏暗天空下一脸茫然的你,就像看到我自己一样。
“可笑我居然一直到那么久以后才知道我喜欢上了你。那次看到子弹射向你的头颅……‘心脏以最惨烈的方式收缩’这感觉你有过你有过么?我当时只想着你不能死,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伊翎峰低下头去,嘴角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
一条血流蜿蜒着从泽颜的下颚流下,泽颜眨了眨眼。
这时候,佣人进来收拾餐桌,见到伊翎峰拿刀对着泽颜,吓了一跳,手里的锡盘掉到了地板上,发出“咣当”一声。
伊翎峰侧头看了那佣人一眼,皱了皱眉,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嗤笑出声来,然后大笑不止,几乎要下出泪。泽颜不解地看着他。
许久,他才止住了笑,摇着头低声呢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再次站起身,对泽颜说到:“处理一下伤口。”然后转身离开。
泽颜看着他的背影,竟看出了几分萧索。垂下眼睛,拿了一张干净的餐巾擦干了脖子上的血迹。
书房内,伊翎峰弓着背伏在书桌上,像是一只受了伤后,隐忍着痛苦的野兽。
王洛敲了敲门,走进来站到桌旁,低声道:“老爷,与毒皇那边的联系被军区的人切断了。”
“做得太过了么?”伊翎峰闷声说着,“明天我去找军区司令谈谈,你准备一下……这可不是什么黑帮组织呢,军区的那个男人……”
王洛应着退了出去。
伊翎峰直起身,又打开抽屉,手指犹豫着放在那两张硬纸片上,终于是拿了出来。
那是两幅画,逼真到近似照片的画,他亲自落的笔。两幅画上是同一个女孩,同样地站在昏暗的天空下面。
第一幅:女孩愣愣地站着,身后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女孩站在尸体前,手里拎了一只玩具熊,茫然不知所措。
第二幅:一只拿着枪的手,女孩咬着那只手的手腕,咬出了血,血流蜿蜒而下,女孩侧着眼狠狠地瞪着前面,玩具熊被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伊翎峰用手腕抵着额头,“对不起啊……”手腕上一排珍珠似的疤痕清晰可见。
餐厅,泽颜拿过伊翎峰留在桌子上的报纸看着新闻。一个月前叶灵修死亡的事件已经平静下去了,今天报纸上出现的标题是:奇御集团的接班人——江信生
她忍不住想叹息了。江信生的心思太过单纯,没有什么心机。这样的一个人,注定会成为伊翎峰吞并奇御集团时的“炮灰”。
已经可以预见他的下场了。泽颜轻轻地将报纸放在一边,她自己的事还没有头绪呢。伊翎峰说喜欢她?可信不可信且不去管,他已经把他们间所有的可能都抹杀干净了。
泽颜看到王洛从餐厅的门前走过,就开口叫住了他。王洛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稍微一侧身,“有什么事么?”
“王秘书,和贵夫人感情怎样?”泽颜低声问着。
王洛没想到她要问这个,明显怔了一下,回道:“哦,还好。”
“是么……公司最近有什么动向?我是说地下的事。烟草、洗钱、军火买卖……各种的走私,父亲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毒品么?”
“是。”王洛愕于她的判断。
“他要去找毒皇么?”泽颜又道,“泰国毒皇,很奸诈啊。”
“已经跟毒皇联系上了,只不过被军区的人阻止。老爷准备去找军区司令谈谈,明天动身。”王洛回答道,“还有什么事么?我要去准备了。”
“裸盖菇可以致幻,能让人看到恶魔。能控制好毒性的话,就加在烟草里吧。”泽颜顿了一下,笑道,“我也想见见司令呢,能和父亲一起去么?”
“哦,裸盖菇的事,我会找技术部商量。跟司令见面的事,还是您自己跟老爷谈吧。”王洛微鞠了一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