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先从三部电影表现的不同性形态开始。库布里克的《紧闭双眼》描写了这样一个故事:哈维特夫妇应邀出席本城上流人士举办的圣诞晚会,哈维特突然被主人请上楼,为一个吸毒过量的赤裸女人急诊。回到家中,艾丽丝坦言自己幻想与一个一面之交的男人做爱。哈维特十分震惊也十分尴尬和痛苦,甚至差点和街头妓女上床。哈维特决定去神秘的古堡参加一个神秘的聚会。大厅中,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男人正在举行一个神秘的仪式,他把跪成一圈的女子一个个挑中,指派给某个男人。哈维特困惑地走入另一个大厅,大厅的红地毯上,到处是疯狂做爱地男男女女,他们都戴着面具。哈维特被带到大厅,这次,红衣男人成了审判官,他语气严厉地追问哈维特的来历,并逼他脱去全部衣裳。这时从楼上传来一声“我代他受罚”,神秘女郎随即被一群黑衣人押走。第二天,哈维特再次来到他购买斗篷和面具的商店,这个商店完全失去了昨夜的迷乱和阴森,而那个神秘的古堡,除了显得破败,怎么能让人想像入夜后的秽乱不堪?在报纸上,哈维特看到一个女人死亡的消息,那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圣诞夜吸毒过量的女人。《本能》是一个描写落泊警探和蛇蝎美人之间的惊悚爱情的故事片:道格拉斯奉命办理一个摇滚歌手的死亡案件。莎朗·史东则是和死人上过床的小说家,小说家似乎有重大嫌疑,不仅杀人犯作案手法与她所写著作中的手法相同,而且其父母的神秘死亡也是疑云重重,但这一切却无任何破绽,警探一筹莫展中,却好像又处处陷入小说家布置的某种神秘陷阱中。而他本人和警局中的女犯罪专家,也在爱欲情狂的边缘打转,只不过他的心神始终都被小说家隐隐操纵。最后,当线索逐渐汇集,真凶的面目就要被揭穿的时候,故事出现了惊人的发展。《本能》一片的情色部分直逼春宫片,尤其莎朗·史东更是借此片一炮而红,建立其一代妖姬的地位。《美国派》以一群即将毕业的高中生为主角,演绎的是美国现实中的青年性观念。家乐、奥斯、占、芬治四人发誓要在进入大学前,成为有性经验的人。影片中最具幽默效果的人物是占,占是一个见到女生就说不出完整意思的羞怯家伙,他发泄性焦渴的有效途径是看非法电台的色情节目,在苹果派中找寻性交的感觉。当他的行为被父母发现时,最有意味的场景出现了,占的父亲主动买来色情杂志,给他讲解有关女性的身体知识,并一再鼓励占勇敢地向女生发起进攻。芬治比占更没有女生缘,于是他收买女生谢西嘉放风说,他是如何威猛,如何男性化,如何具有征服女性的巨大魅力。如果说芬治的说谎是性焦虑中的普遍行为(《美国美人》中的安吉拉也有过这种性谎言,她不仅告诉简她12岁起就习惯了男人的注视,还和简大谈性经验),那么,一些女生打听芬治的老二是否真的巨大,就只能表明美国青年的性观念是多么开放了。家乐和慧琪,奥斯和希黛探讨的是性欲中生理满足和精神满足之间的关系,当然,他们的这种探讨不是为走向性欲的节制而是为了让性欲的满足富有一些人性的色彩,所以他们最后还是走向了性的满足。
从《紧闭双眼》到《美国派》,我们看到了好莱坞各不相同的性景观,这些景观的性指向如此判然有别甚至相互矛盾——《紧闭双眼》呈现的是狂欢节场景、巫魔会的节日气氛、自由选择性对象的原始风俗,它具有显而易见的颓废和堕落特征,揭示了潜存在西方人心中那种早已被理性驱逐但总会在某些角落存在的神秘主义生活方式。神秘主义文化是欧洲漫长的传统之一,他们直接的来源为中世纪异端宗教仪式和活动,比如霍桑小说中就经常有巫师聚会的描写,这些神秘的活动在夜半森林中举行;《本能》呈现的是两性对立象征场景,道格拉斯虽不是勇猛的强盗,但莎朗·史东的肉体扭动的确带有某种鲁本斯笔下被劫掠的女性的线条和色泽,性活动中间的捆绑、扭打、到最后使用冰锥结束生命……一切都是在揭示两性关系中的暴力和死亡性;《美国派》中的性要比前两部乐观、喜剧得多,性变成一种和成长相关的时尚话题,是60年代以后性解放运动的风格化模仿。狂欢的、暴力的和喜剧的性表现方式的确令人迷惑好莱坞究竟在性的表现中要探寻什么。尽管性活动中最直接的对象是身体,尤其是女性的身体,那么好莱坞是在通过消费女性的身体获得一种娱乐的生产么?这种倾向的确存在,但从非理性的角度而言,似乎并不能触及根本,因为消费身体是一个明显的实用理性行为,是通过消费达到某种有目的的活动。看来我们进入了好莱坞的心灵迷宫,难以一下子确立好莱坞影片的性文化本质。
美国人什么时候建立起了“性是健康的”的观念?这似乎难以确定一个明显的时间界石。大致说来,霍桑创作《红字》的年代,居住在十三个殖民地的清教徒对于性态度是严肃的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拘谨,和他们的旧大陆兄弟们没有什么两样。科学观念的普及虽然可以为健康的性观念确立做出应有的贡献,但接受科学的性生活并不比接受混乱的性放纵更容易。因此,在探讨美国人的性价值取向时,我们需要将通俗小说、流行杂志、电视连续剧、电影、连续广播剧综合起来看,通过对这些通俗的大众消费品的研究,我们才会比较容易发现其内在真情。罗伯逊指出,“旺盛的性行为业已成为当代美国人的个人表现和自由的最常见的象征。然而,美国人并未失去对传统象征的嗜好。结果形成了这样的局面:在现代神话编织者创造的故事中,性行为、企业经营和个人自由经常结合在一起。《顾忌》(朱迪思·克兰兹着,1979年最畅销小说之一)的女主人公被描绘成一个‘洋溢着亢奋不羁的性活力,对个人风格具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的性意识’的女性,其中‘至高无上’、‘绝对’和‘权威’几个词使人联想起政府、管辖、企业行为和官僚。《顾忌》的作者,像当代大部分描写个人主义的行家里手一样,将上述意象和性表现一起凝聚在同一个人身上。这里的神话逻辑是,它们可以互相交替,因而它们含有共同的优点和共同的传统,它们是美国人一贯赋予自由个人主义的价值的当然继承者。性行为、个人自由和企业活动之间并没有合乎理性的联系,但是美国人普遍存在的信念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为数众多的美国人对此种联系心满意足(它们购买描写这种联系的书籍,观看表现这种联系的演出节目),因而性行为、个人自由和企业活动在美国神话中合乎逻辑地相互联系在一起。”罗伯逊的这段话表明,好莱坞的性形象并不是作为一个单纯的本能欲望载体存在的,它的意义和价值首先和个人的自由密切相关,如果一个人连本能都不能拥有,这个人不仅被剥夺了自由而且丧失了生产能力。美国人深信个人从来就是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没有个人的工作、劳动和创造,就不会有所谓的文明、制度和有组织的高雅社会,边疆、拓殖者、商业和工业、城市和村镇的形成和发展,离不开个人的勤劳和卓有成效的经济活动。美国人深信这些历史观念、理想和神话是个人主义在经济方面的现实。个人是进步和创造财富的动力,而个人的源泉首先就是性能力和性活动的自由权力运用。
当我们了解了好莱坞的性文化背景,我们可以说,不管好莱坞的性形态如何多种多样,他们都和个人的生存处境相关,和个人的心理状态相关,和个人的文化理想相关,是个人主义意识形态领域内的话题。如果联系到欧洲艺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性话语形态,我们说好莱坞在性表现问题上也的确继承了西方整个文化传统,把性这样的本能之物当作探讨社会基本问题的手段方式,这样的探讨方式对于重视群体主义的东方而言是难以理解的,但对于西方文化而言,却是最为通俗的叙事方式。性、本能、个人主义、社会、非理性在欧美文化的传统支撑下,构成一个有机的逻辑链条,反映着好莱坞非理性世界复杂的内部构成和错综关系。
把性这样的本能问题和社会联系起来,一定程度上也就把性本能自身的审美意义取消了,毕竟性是来自人自身的感官愉悦,属于非理性的范畴,因此我们除了需要从社会文化角度阐释好莱坞的各种性形态,还可以从审美的角度理解它的性表现。因为不管怎么说,性表现在好莱坞娱乐体系中都是以艺术的形式存在的,身体的线条、场景的渲染、情节的展开,抑或只是一个小小的性爱插曲,他们都是对人的感官愉悦的表达,是对人的审美自由世界的深入。伊格尔顿评价18世纪西方美学诞生时这样说道:“审美的出现标志着传统理性的某种危机,以及一种可能出现的解放或乌托邦思想”为何审美是一种解放?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把社会百年当成一个机械装置,人被物化为其中的一个个零件作出尖锐批评:“在那里无限众多但都没有生命的部分拼凑在一起从而构成了一个机械生活的整体。现在,国家与教会,法律和道德习俗都分裂开来了;享受与劳动。手段与目的,努力与报酬,都彼此脱节。人永远被束缚在整体的一个孤零零的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只好把自己早就变成一个碎片。他耳朵里听到的永远只是他推动的那个齿轮发出的单调乏味的嘈杂声,他永远不能发展他本质的和谐。他不是把人性印在他的天性上,而是仅仅变成他的职业和他的专门知识的标志”。与理性化相对,审美就是要以艺术的方式,把人从这一物化的过程中解救出来,审美赋予人以整体性,摆脱一切物质的羁绊。
哈贝马斯评价席勒时指出:“对席勒而言,生活世界审美化的合理性在于艺术起到一种催化剂、一种交往形式、一种中介的作用,使彼此分离的瞬间重新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美与趣味的社会性就在于艺术可以把那些在现代性中毫无关联的一切——充满无节制的需求、官僚体制化国家、理性道德的抽象观念与专业化的科学——‘带回到共通的、开阔的天空之下’”。由此看来,性也是好莱坞审美生活化的表现部分,是那种享受生活、从理性中解放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沃尔夫冈·威尔什指出,“我们现在无意正在经历一个审美繁荣的时期,这一点从个人生活方式到城市规划到经济和理论都体现出来。现实中越来越多的方面被审美所覆盖,现实作为整体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逐渐成为一种审美的构造”。且不论这种审美泛化乐观主义中包含多少弥平美丑界限可能带来的问题,只说它对我们认识好莱坞性问题还是很有启发的。我们必须看到性本能的释放早已不是在文化“原罪”意义上的话语了,性本能的释放直接就在银幕上完成了它对于大众感性力量的肯定,是对大众日常生活美学化取向的一种迎合,从而性话语就像它源出本能一样肯定也是非理性文化在人自身完善过程中的意义和价值。
妖魔化的好莱坞
好莱坞电影中怪物成群,我们可以把这些众多的怪物分成几个不同的类型。一是原始怪物。所谓原始怪物就是指动植物界存在的各种精灵生物,比如人猿、食人鱼、恐龙、巨蟒、鲨鱼、巨蚊、蜥蜴、蜘蛛、章鱼等等,他们是恐怖片中的海、陆、空三军骨干。二是神话传说怪物。各国都有大量的神话传说怪物,西方历史中最有名的神话传说怪物有吸血鬼、狼人、木乃伊、僵尸、猛鬼、恶灵、撒旦(魔鬼)、女巫、骷髅兵等等,他们也是常常出现在恐怖惊悚影片中,给人出人意料恐惧的怪物。三是人造怪物。最出名的是弗兰肯斯坦,还有地狱男爵、哥斯拉、蜘蛛人、生化人、机器人等,他们大多和科学技术的错误有关,蜘蛛侠虽然不是人造的,但由蜘蛛感染而成特殊能力,也可以归到这一类吧。四是科幻怪物。之所以把科幻怪物单独立项,主要是因为科幻成了目前创造怪物的主力军,比如仅《星球大战之魅影危机》中就有约达、瓦图、喳喳、卡杜、范巴斯、甲巴大虫一系列可爱或者不可爱的怪物。《指环王》中反方的阵营主要是怪物组成,其兽人给人的印象是肮脏无比,仿佛刚从烂泥里爬出来,咕噜的造型之成功可以和《星球大战》中的喳喳媲美——总之,由于这个群体是如此庞大,以致科幻电影就像开了一个怪物公司,专门生产各种奇形怪状的物种。五是异星怪物。异星怪物最有名的当数《异形》中的异形。《黑客帝国》中的章鱼机器人也令人印象深刻,倒是《世界大战》中的火星怪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长了四只长脚的超级坦克吧。六是卡通怪物。之所以把卡通怪物列在最后,主要是考虑到卡通片中的怪物可以用巨量来形容,而且我们的注意力也将不会集中在这一类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