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在灵武即位的消息传到西蜀,玄宗便遣使传位给肃宗,并赐了张良娣一副七宝马鞍,马鞍上镶嵌了数不清的珍奇异宝。张良娣十分喜欢七宝马鞍,正好李泌入见肃宗,乘间进谏说:“现在四海分崩,应当以俭约做表率,请撤除鞍上的珠玉交付库吏收藏,将来留赏有功的将士。”肃宗正倚重李泌,李泌的话又句句切实,只好按照李泌的话去做。忽然听到廊下有哭泣的声音,只见建宁王李倓叩首说:“祸乱还没有结束,臣正引为深忧,现在陛下从谏如流,可见承平的日子不远了,想到陛下将来迎还上皇,臣不禁喜极而悲!”肃宗不说话。你想玄宗回来了,肃宗的皇帝岂不是做不成了,李倓虽然为肃宗着想,但话说得不免太直接。失去七宝马鞍,张良娣心里怏怏不乐,肃宗再三安慰,并与张良娣边赌博边饮酒为她解愁。此后饮酒赌博成了张良娣的习惯,声音传到外面。李泌人宫劝谏,肃宗答应禁绝这类事情。
一次,李倓劝谏肃宗:“陛下若再听信妇人的话,恐怕不仅两京无从收复,上皇也无从迎还了。”这句话肃宗受不住了,张良娣李辅国二人便一唱一和诋毁李倓,说他因为不能当天下兵马大元帅十分怨恨,并想谋害广平王李豫。肃宗正余怒未息,立即下手谕将李倓赐死。
太子李豫在回纥叶护的帮助下,经过辗转苦战收复了洛阳,肃宗十分高兴,将行军长史李泌召还风翔。李泌以七岁神童入朝,与肃宗关系极为密切。肃宗灵武即位,他也赶去灵武出谋划策。这天肃宗留李泌宴饮,夜里同榻寝宿。李泌乘间请肃宗允许他退迹山林,做个自在的闲人。肃宗说:“朕与你同度忧患,也应与你同享快乐,现在国事刚刚好转,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李泌自己有五不可留,肃宗又问什么是五不可留?李泌回答说:“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迹亦太奇,所以不可再留下来。”肃宗笑着说:“夜已经很深了,你先睡,待明天再说。”李泌摇头说:“陛下若不许臣退隐。那是要杀臣了。”肃宗惊问:“你怎么这样怀疑朕,朕又没疯怎么会无端妄杀你呢?”
李泌便辗转引出了建宁王李倓被杀的事。肃宗气愤地说:“建宁王受小人的蛊惑谋害他的兄长,想欲夺储位,朕才不得已将他赐死,你难道还没有听说么?”李泌说:“建宁王若真有此心,广平王一定会心怀怨恨,但是广平王每次与我说起建宁都流泪,况且陛下曾想用建宁为天下兵马元帅,臣请改任广平王,建宁王若真想夺嫡,应为此恨臣恨到切齿,为什么反而更看重臣了呢?”肃宗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禁不住流泪说:“你说得对,朕也知道错了,但事已经成这样,朕不想再提起。”李泌又说:“臣不是非要提起过去不放,只是希望陛下用以警戒将来。记得以前武则天错杀了太子李弘,次子李贤内怀忧惧作《黄台瓜》词:‘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尚云可,四摘抱蔓归’,陛下已经摘过一次了,千万不要再摘!”肃宗握住李泌的手说:“绝不会再有此事,先生的良言,朕当写下来。”李泌又说:“陛下能这样就好了,何必多存形迹?”李泌夜里的一席话无形中保全了太子李豫。
肃宗即皇帝位后,立即诏令各部唐军进剿叛军。李光弼、郭子仪率唐军及回纥兵很快就收复了长安。肃宗返回长安改年号为乾元。十二月他又派人到成都接回太上皇玄宗,安置在城南的兴庆宫居住。接着册封张良娣为淑妃,封李辅国为成国公。同时赠封张良娣的已经去世的父亲为尚书左仆射,母亲窦氏封义章县县主,姐姐封清河郡主。妹妹封邸国夫人,兄弟张清、张潜分别娶了大宁、延和二位郡主。
乾元元年四月,肃宗诏告天下立张良娣为皇后。张良娣宠遇专房,与中官李辅国持权在禁中干预政事,有时做得过分了,不顾肃宗的感受,肃宗不高兴但又不忍心责备她。当初安禄山攻破长安后,乱兵在城中大肆烧杀抢劫,一座繁华的长安成了瓦砾堆。张良娣亲自率领宫女太监一起在禁中养蚕以救急国难。因为太子李豫的兄弟建宁王李倓被张良娣诬谮而死,从此李豫心怀忧惧,常恐怕张良娣构祸,于是专心讨好张良娣,这时张良娣的两个儿子中,兴王李怊早死,定王李侗还十分幼小。所以李豫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太上皇回到长安以后,不是追悼梅妃就是思念杨妃,肃宗为了让玄宗开心,将玄宗以前的扈从优伶全部召还,但玄宗已到了老境,时常无故悲伤,弄得肃宗也不是滋味。虽然不再过问朝政,但是朝中大臣经常去兴庆宫问安,地方官吏人京都去朝见玄宗。玄宗平时很厌恶张良娣与李辅国,常劝肃宗不要宠幸他们。二人怀恨在心,便造了许多流言飞语诋毁,肃宗也疑惑不定。正好张良娣的长子李侣病死,张良娣在肃宗面前骂玄宗是个老不死的,殃及了他自己的孩子。一天玄宗在长庆楼的阑干边站立,外面有父老经过楼下。仰头看见上皇都跪下来呼叫万岁。
李辅国趁机构谄说:“上皇在兴庆宫每天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这些人图谋不利陛下,陛下当思为社稷防患于未然。”张良娣也劝肃宗将太上皇迁到内宫。肃宗很聪明,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掉了几滴无关痛痒的泪。张良娣与李辅国当然明白肃宗心里的意思,便诈传诏敕,将玄宗软禁在迁入西宫的甘露殿。甘露殿中多年无人居住,庭院里都是杂草。只有几个老太监来伺候,每天吃的只有残羹冷炙。不久高力士被流放到巫州。玄宗一病不起,史书上说肃宗碍于张良娣不敢去探望,恐怕是他没脸去,只是遣人侍候玄宗的起居,对外只传言玄宗有病未愈。
上元元年,七十八岁的玄宗病逝于西内的甘露殿。唐肃宗正在病中,忽然听到父亲病逝,心情郁悒之下自己的病势也更加严重。第二天颁布诏令让太子李豫监国。过不多久肃宗也命在旦夕。这时宫中又发生内乱,张良娣与李辅国本来是内外勾结,唇齿相依。后来李辅国专权,张良娣也受到他的挟制,以此两人产生了许多嫌隙。等到肃宗病得快不行了,太子李豫即位已经是迟早的事。李辅国见机转到了太子这边为自己将来打算,并且暗中帮李豫对付张良娣。
张良娣恨李辅国咬牙切齿,便想先除去他而后快,她召见李豫说:“李辅国久典禁兵,制敕都出自他的手里,而且擅自逼迫上皇,犯的罪上天都不会饶恕他!他心中所忌讳的只有我与你二人,现在皇帝正在弥留之际,李辅国连结程元振阴谋作乱,应该先下手诛杀了他们!”李豫声泪俱下说:“皇上病得这么厉害,不好去向他请示,假如忽然杀了李辅国,必然会使皇上震惊,这件事慢慢再说罢。”又含糊应付了几句,张良娣说:“太子先回去,慢慢商议也好。”
李豫前脚刚出去,张良娣便召来肃宗的次子越王李系进来密议。张良娣说:“太子过于仁弱,不能诛贼臣,你可不可以担负起这个重任?”同时许诺除掉李辅国后顺便废了李豫让李系做皇帝,李系本来非常痛恨李辅国,便一口应承下来。接着张良娣命内监段恒俊挑选了二百个精壮的宫卫太监,给了他们兵器衣甲,潜伏在肃宗病卧的长生殿内外。同时假借肃宗名义矫诏让李豫前来长生殿,企图在李豫进来时趁机杀了他。
不料事情泄了密,程元振听到张良娣的阴谋急忙告诉李辅国。当下二人号召党徒去探听消息。恰好李豫接旨到来,正要进殿门,李辅国、程元振立即上前拦住说:“宫中有变故,殿下千万不要轻易进去!”李豫说:“有什么变故?现在有中使奉旨召我,说是皇上大渐,我难道就可以怕死不进去么?”程元振说:“社稷事大,殿下还是应该慎重。”说着指使手下簇拥李豫去了飞龙殿。
接着程元振与李辅国诈传李豫的命令,号召禁兵闯入宫中搜捕越王李系、段恒俊。张良娣听到兵变的消息,急忙跑到肃宗的寝室内躲避。不料李辅国胆大妄为,竟带着禁兵闯入肃宗的寝室,当着肃宗的面去扯张良娣的头发。张良娣哀求肃宗救命,肃宗一急闭住了气,上下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李辅国将张良娣拖了出去,并将依附张良娣的几十个人一起用链子牵到冷宫拘禁起来。享寿宫女内监都惊骇而散,五十二岁的肃宗独自卧在床上没人去管,受到这一场惊吓,不一刻就咽了气。李辅国见肃宗死去,就用绳子勒死了张良娣。其他越王李系、段恒俊等也被诛杀。张良娣有一个儿子只有三岁,取名为李侗,李辅国想要斩草除根,便亲自去捕杀李侗,待去了才发现这个三岁的孩子早被吓死了。
过了四天后,李豫即位,历史上称为代宗。李辅国手握兵权,军国大事全由他说了算,甚至对代宗说:大胆内里坐,外事自有老奴处分。”朝野上下只知道有李辅国,不知道有代宗。
唐肃宗李亨不是好色的皇帝,他一生中几乎只宠幸了张良娣一个女人。张良娣的名字已经不可考,良娣只是一个封号。不过张良娣也确实出类拔萃,不论在长相、智谋,还是性格上,她都称得上非常出色的皇后,关键是填补了李亨天生懦弱的缺点。但是正像一枚硬币有两面,在处境危险的境遇下张良娣表现了一个女人最闪光的那一面,而在坐享其成的时候她又不惜一切为自己的亲生孩子打算,导致了宫廷的一系列变故。是是非非难有评价的标准,或许人性的险恶正是环境的复杂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