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退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于是整间病房内就只剩下我和施雪桥两人。
虽说是病房,但是装修豪华,不仅墙上挂着名画,连地毯也是同林园1号二楼差不多的材质。我坐在靠窗的沙发下(垂下的窗帘十分厚重几乎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看着施雪桥,心中更加笃定某个念头。即便他之前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好意,同时也意味着他变得更加危险了——即便这种危险不仅仅局限于他本身。
“我得带梦鹊走。”我率先开口道。
“可以。”施雪桥的声音更小了,他似乎有点累干脆闭上了眼,“如果梦小姐愿意的话。”
在这一瞬间,我隐约察觉到了不安,他这句本该对我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话,此刻却有了别样的魔力。仿佛夜行中突然掠过一阵寒风吹灭了手中灯,接下来是未知的前程。
假使这是一句疑问句,我已无法再笃定回答。
“我快写完了。”他突然说道。
“什么?”
“他国的月亮。”他仍旧闭着眼。
我明白过来,他指的是那部小说。
“出了点意外。”他似乎叹了口气,“后面的部分与我原本设想的不一致,不,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剧情?”我问。
“不仅如此,人设、对话乃至于结局什么的都不一样。”
“对话也是?”
“嗯。”
“算是好事。”我想了一会如此回答道。
他闭着眼没有立刻回答,一时间眉头轻锁。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再见施雪桥时,他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虽然幅度不大,但是意义非凡。就某些方面来说,他,似乎更接近普通人了。
“的确如此。”约莫过了五分钟,他终于睁开眼说道。虽是面无表情,不知怎的看上去要柔和许多。
“那么,干脆出版好了。”他说。
“唔......再好不过。”
“是么?”他似笑非笑。
“你会名垂青史。”我真心说道,然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
“谢谢。”他说。
“嗯?”
他似乎有些疲倦,于是平躺下去闭起眼。
“自从上次与你见面后,我便重新续写后面的部分。开头没什么,越往后写偏差越大,直到上周我发现时已经不可挽回了。”
“一开始没注意?”
“这种变化是细致的,我曾返回去观察。最初只是几个字符的改变,然后可能是一句话或者场景什么的,最后就连人物也不同了,甚至出现了一个之前没有设定的人物。”
“结局怎么样?”
“不可预知。后来我越写越慢,乃至于前日停了笔再也写不下去。因此,再见你一面也就十分必要了。”
“我?”
“我刚才说了,这种变化与你有关。”
“......”
“今天只是个意外,我原本计划两天后找你。”
“你怎么了?”我问,但绝非出于关心的目的,相信他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我想知道的,不过是事实。
“双侧****切除手术。”
“......”我沉默了一会,“为什么?”
“协议的一部分罢了。”
“协议?”
“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那部分。正因为如此,所以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这就是今天意外的原因。”
“门外的是谁?”
“我母亲。在她看来,我今天的行为可能挑战了家族的权威。这挺让人头痛的,不过,但凡是组织都免不了有腐朽的部分不是吗?”
“你能不结婚?”
“我之前一直不太喜欢人类。”
“看得出来。”
“这一点瞒不了他们。所以从十四岁开始,我就得按时上交精子。”
“说实在的有点像种马。”我愣了一会,然后回答。
“差不多那样,只是免去我亲自动手罢了。”
“所以这就是梦鹊在你身边的意义?”
“算是极小的一部分吧。更多的原因在于你。”
“我不太明白。”
“这一点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我了解你的部分远比你知晓的多。简单的说,你的画作有着非比寻常的灵性,本人更是有趣得多。我想,这也是导致变化的缘故......”
“等等。你第一次见到梦鹊是什么时候?”我突然打断他的话。
他倏然睁眼,眼眸深处仿佛摇曳着两盏残灯。
我抓着他的目光不放,“别说谎。我能分辨得出。”
“零四年九月二十八日。”他沉默半响终于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