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白水县的街道上,回想之前的一切,张弘斌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太嚣张了。
老爹是正经八百的大明地主,虽然没有文人那么尖酸刻薄,但只怕也是看不上犯上作乱的行为的。更别说,这个犯上作乱者,居然还是自己的儿子。若是一些极端分子,只怕已经打烂张弘斌的屁股,甚至直接扭送官府,彻底与其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恩,就如同海瑞这样的。
只可惜,海瑞毕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否则他就不会是唯一的海瑞了。
自己年纪还小,但时间却并不允许自己慢慢发展,这就意味着自己在飞速发展的情况下,一举一动却又会在老爹的监视之下。明明被人知道还要偷偷摸摸的,这不是苦逼么?故而索性把话敞开了说,张弘斌赌的就是张老爷对他的爱护。事实上,他的确是赌对了。
张老爷或许不开明,但当了那么一个大地主的人,自然不是一个傻瓜。张弘斌说得也有道理,如今阉人当政,士人受难,地方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最可怕的还是这两年陕西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若是以前,官府征收得狠一点,收成好歹过得去,也就忍了。可如今必然会绝收的情况下,若是还要缴纳足够的税赋,那完全是要把百姓闭上绝路。这个世界没有谁是楞的,别人朝着自己头上砍来一刀的时候,会站着让别人砍。
反抗,或许会死,或许会连累家人死。但不反抗,家人和自己一样会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反抗?
暴动,甚至是大规模的起义必然会出现,若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三四年,那么甚至整个陕西境内都不会有良民。张老爷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应该未雨绸缪才好。
张弘斌带着王二外出的时候i,张老爷子也在把管家交过来。交代的事情就一个,那就是在同州府买上一间大宅子,明年张家就搬过去。至于这边的天地,留个管事在这里看着就是。张管事在张府的总管事,他自然是不用留下的。
张管事或许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同州府居住?又或者之前为什么张老爷,要把三少爷赶到西山去?
看得出来,老爷对三少爷还是非常喜爱的,甚至比以前还要强烈得多,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才让人费解。但费解是费解,既然主家交代了,张管事也开始下去安排了起来。
至于另外一边,张弘斌此刻也加快了步伐,朝着人市所在走了过去。
本来还打算游览一下大明的县城,结果才发现这里的卫生情况或许还可以,街道也很很少杂物,大明百姓对自我的卫生情况处理得非常到位,比起清朝之后倒退到西方中世纪卫生环境的情况,要好得多。
只是这里的百姓,看了自己就和看见瘟神一样。良家女子早就跑得没影,哪怕偶然看到的一个,也是第一时间跑回了家,二话不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果然,自己在白水这里已经是臭名昭彰了吗?
似乎也不完全是,至少小贩们没有离开的意思,相反还很亲切的向他推销各种东西。看样子,前任应该是一个买东西不讲价的主……继承的记忆还是太残缺了,居然没有这段。
人市张弘斌不知道在那里,不过王二作为一个当地土著,要找人市却不会太难。此番他随着自己出来,一来是作为护卫,二来也是以当地土著的身份,为张弘斌在人市挑人。
“三少爷,怎么有空来这里晃悠?”才来到人市的入口,就有牙行的人凑了过来。
这里说是人市,其实是一条贫民区的入口。这里的租金最便宜,用来安置那些卖身为奴的游民却是最合适不过。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注定了这里不仅是无法无天的无法地带,同时还是卫生环境最糟糕的地方。
一般人,很少会亲自过来买人,或者说买得起人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这种小事自然不会亲力亲为。
只是张弘斌难得独立出来,而且也希望挑选一些班底,故而自然要亲自把关才好。
“我,难道就不能够过来看看了?”张弘斌歪了歪脑袋。
“三少爷要来,自然是非常欢迎,可要小的帮忙?小人当牙人也有十多年,要什么样的下人三少爷就一句话,包管小人给您选出一个满意的!”牙人立刻热情的鼓吹着自己的能耐。
“石伢子,若你真的那么能干,还能落得个只能够在巷子口拉客的份?”王二却是内行人,直接揭穿了他。
“哟,这不是王二哥吗?怎么,给三少爷把关呢?”石伢子显然认得王二,亲切的问了句。
“我现在是三少爷的护卫。”王二面无表情的说道。
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个护卫当的非常不乐意。但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当着这个护卫。
石伢子就是看人吃饭的主,见王二这幅模样,就知道最好不要掺合这件事情。简单赔了个笑,然后边让开了路。
进入到人市之中,这里的环境和外面果然是天壤之别,空气中有股浓浓的臭味,让人很不舒服。
“少爷,若是不习惯,小人愿意帮忙挑选人手。”王二也看到了张弘斌的表现,上前低声问道。
“没事,继续……对了,这里有什么要注意的?”张弘斌也不熟悉这里,所以问了问。
“简单来说,要买必须要到专门在官府报备了的人牙子那里购买,千万不要买那种自己卖身为奴的。这种人信不过,有没什么担保。一个不好,甚至会谋害主家之后逃逸。”王二想了想说到。
“比如那些自己插标卖首,或者卖身葬父的类型?”张弘斌恍然。
“卖身葬父有真有假,考验的是眼力,若非必要,最好不要买。哪怕对方的身世,的确值得同情。”王二叹息到。
随后的时间里,果然遇到了不少王二所说的自己卖身的情况。这些都是外地的流民,在家乡过不下去,不得不到外乡。不过他们在外乡同样活不下去,不得不卖身来获得活命的机会。
这样的人在人市里面占据了多数,不少人就这样在脑袋上插着一根草标就站在一边等着人买。
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张弘斌也的确是动得恻隐之心,但还是按照王二的说法,找了专门的人牙子。
“三少爷,难得来一次呐!刚好,前不久进了一批新货,都是正经白白的良家子弟。他们糟了兵灾,原本的家已经没有了,若非我们好心收留,只怕也是饿死街头的命。”人牙子亲切的介绍到。
其实张弘斌却是知道,这些人牙子就是在别人遭灾不依无靠的时候,组织人手过去收购他们的孩子,当然青壮和年轻的女子他们也收。这些难民或许也是留着一丝希望,希望孩子可以给良善人家买去,所以这才不得不脱手。
不管来源如何,好歹是得到官府认可的,那么张弘斌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至少,跟着自己也不会比其他买主差到哪里去。
给人牙子表明了自己的购买意向,人牙子很快就带着三十多个大小孩子走了出来。这些孩子大的不足七岁,小的仅三岁。再小的自然不会有,买了也没有多少意义,还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照顾,是以人牙子是不会买太小的孩子的。
这三十个孩子显然是营养不良,人牙子自然不会好吃好喝的供应,也是担心他们有了力气就会逃走。不过人牙子至少还懂得包装,知道若是太惨了会影响客户的购买欲,故而至少还能够吃的半饱。于是张弘斌看到的这些孩子,算不上健康,但至少还算精神。
“若是我全要,多少钱?”张弘斌也懒得看,乍眼看去男多女少,索性直接来个痛快。
“都要?”人牙子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给个痛快价!”张弘斌不耐烦的说道。
“不贵,就五百两银子便可成交!”人牙子眼睛一转悠,立刻报出了一个价位。
“三百两,若不答应,我们换一家!”张弘斌转身就走。
“诶哟,三少爷,你也不能够杀价杀得那么厉害啊!”人牙子哭了,不是说好了三少爷不会杀价的吗?
三十个人其实成本不足三两银子,包括车费成本不足十两银子。若非如此暴利,谁会干这伤天害理的行业?但是三百两的价格就要买掉,显然有那么点坏了行规啊。
“三百二十两,给你二十两的跑腿费,如何?”张弘斌非常肯定的说道。
“这个……”人牙子很是犹豫了一把。
“得了吧,多了二十两你偷乐也应该了。最近大旱,大家都缺粮食,谁有空钱买人手?而且孩子不养大,根本当不得人手,在现在完全就是亏本货。再说……这进货……”王二更懂得其中门道,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下里巴人。
“好,成交!”人牙子咬了咬牙,他不得不承认,王二说得很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王二这厮似乎打算把进货价的事情给摊开了说。这可是很犯忌讳的事情,可王二真要做,他也没辙。真正让他顾忌的,还是三少爷背后的张家,在白水县一亩三分地上,张家的话比县太爷还有用,可不是他一个人牙子可以得罪的。再说,三百二十两,也是赚翻了。
拿出这三十个孩子的卖身契约,上面很明显标注的是死契,意味着孩子的孩子,甚至世世代代都是自己的私有物。而过户那部分,只有人牙子的那一手,可以说是一手货不假。若是有别人买过,或者转手,会在契约背后标注出来的。毕竟,就算是一张简单的卖身契约,那也是身份的证明。没有了契约,这些孩子就是黑户,那才叫做凄惨。
拿过契约,张弘斌便跟着人牙子去官府做好登记,自此这三十个人就到了他的名下。
不过,他对于一张契约上面的名字,很是在意。
榆林李定国,多么让人精神抖擞的名字。张弘斌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是同名同姓的存在。
他最后还是把李定国叫了出来,虚岁六岁的娃儿,却有别人所没有的坚毅和沉稳。
是一个潜力股……值得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