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我立时感到遍体生痛。
我忍痛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漆黑之中,忽尔透出点点灵气之光。
灵光之中,有一副惨白色的脸谱。
是无常。
无常张开「嘴巴」说︰「果然不同凡响,伤得这么重,不过一夜时份就苏醒了,不错,不错。」
无常离我很近,近至几乎和我脸贴脸。我立想和他保持距离,但当我一挪动身子,却察觉浑身无法动弹,像被某事物困锁住似的。
我想发动灵气挣开莫名的束缚,可是身上灵气似已荡然无存,不由暗地吃惊。
无常故作紧张的说︰「哎、哎、哎你别动,你正困在本座五色水泡之内,在内里是无法发动灵气的,而你的灵气也所剩无几了。劝你别挣扎了,越挣扎,这水泡就越收紧,将你困得更牢固呢。」
这无常的话岂可相信?我心想。我漠视他所谓的劝告,径自使力挣扎,岂料如无常所言,挣扎反令自己更难受,四方八面传来巨大的压迫力,挤得我喘不过气来。
「唉,何以不听本座的话呢,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还不相信?来,本座让你瞧瞧。」话一说完,无常发起赤霞之光,顿时大放光明,照亮四方,使我可看清当前境况。
无常没有说谎,我正被困于废铁塲内的一个五颜六色的巨型水泡之中。
「看清楚了没?本座从不骗人,是不是?」无常不由笑了。
水泡中的我被挤压得作不了声,只能对无常圆瞪着眼。
无常瞧见我一脸狼狈,他那虚假的脸谱露出一个虚伪的表情,又假惺惺说︰「哈,本座老了,糊涂了,居然忘了水泡中的你是开不了口的。唉,本座真的不忍看见你如此凄凉。要不然等本座放你出来,你说好不?」
我索性移开目光,对无常避而不见,任由他唱独脚戏。
无常自顾滔滔不绝说︰「孩子生气了,不睬本座了。哎呀呀,本座泽心仁厚,真不忍再看你受苦啊。老弟,」无常忽望向远处,「出来,快出来,来跟本座商量商量,看该不该放了这孩子。」
远处传来回应︰「一切由无常兄作主吧。」
声音很是熟悉。半晌,声音的主人前来现身,走到无常身旁。
来人是一个我不愿碰上的人。
汰爱。
汰爱朝我温文一笑︰「又见面了,郎我。」
我冷对他的故作友善,只暗自猜测他和无常有何关系以及有何企图。
汰爱转而向无常说︰「无常兄,你真的想放了这小子?」
「对啊。本座还打算把他收入我巫教麾下。老弟你之前告诉本座,这小子奇特之极,绝非凡人,坦白说,本座之前还是半信半疑。到方才跟这小子交手,探出他的实力,才相信老弟所言非虚。更何况,这小子竟然拥有诸邪兵呀,这事方至为重要。」
「对,这事要认真看待。」汰爱说。
「杀了这小子,当然是干手净脚,但诸邪兵与他共生共灭,他一死,邪兵恐怕也随之消逝,这就太可惜了。」无常说。
「所以,这小子杀不得?」
「能不杀,就不杀。」
「无常兄,他欠我一刀之仇。」
「哈哈,汰爱老弟,咱们巫教都是干大事的人,行事向来以大局为重,个人私怨又何足言重?」
汰爱脸上犹有不甘,但他对无常看来颇为敬畏,因此不敢有违,只说︰「无常兄说的都对,一切都依你意思好了。」
无常欣喜地说︰「好,既然你不反对,我就把他放了。」
「且慢,」汰爱忽然阻止无常,「放他出来,不怕他反咬一口?」
无常不以为然︰「怕什么?他已被本座打至重伤,又经过水泡内的五色液浸泡,灵气已被清洗至近乎于零,短期之内是难以复原的。况且,即使这小子尚可反抗,以老弟你的实力,不用本座亲自出手,也足可收服这羽翼未成的小子吧?」
「兄没错,当日小弟不过轻敌,才让他有机可乘而已。」汰爱恨然望我说。
「就此决定吧。郎我,你应该感谢本座不杀之恩。」无常一面说,一面伸出食指戳破气泡,气泡中的我登时得到解脱,但身子犹虚,身不由己地跪在地上。
无常走近我,以他那巨大的身影遮蔽住我,说︰「小子,加入巫教,本座可免你一死。」
我仰望着他,偷忖︰「若不答应他,我只有死路一条,先保住性命,逃出他们的魔掌,日后再反口也不迟,」
「别再想了,若不答应,你马上要死。」无常的恫吓中断了我的思海。
我不为所动,径自重新思量︰「先跟这怪物谈个条件才答应他,不然太便宜了他。」
无常看我默不作声,开始催促我︰「别挑战本座的耐性,快说。」
我终于开口︰「好,我应承你,不过我有条件︰先放过我的朋友。」
无常张开他那空洞的大口,大笑着︰「你太逗笑了,一无所有的你,凭什么跟本座讲条件?你的生死也握在本座手里了,还有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为了狄忍,我赌上了性命︰「你干脆杀死我吧,保不住兄弟和大嫂的命,我也不想活了,我死了,你就失去我,还有我的诸邪兵。」
无常笑得更开怀了︰「可笑﹐太可笑了,本座最欢喜看见的就是你这种凡人,自以为情深义重,总是受无谓的情感拖累的凡人。听着,本座从不受凡人要胁,你这招不管用。狗奴才,」无常忽朝暗处大叫,「把你的好义子拖出来。」
暗处立传来声音回答︰「遵命,吾神。」
我循声一看,发现一男子从暗处现身。
男子正是狄忍的义父︰羽桥。
一见羽桥,便勾起了我心中疑团︰「这羽桥为何会和巫教扯上关系?」
未想出答案,已看见羽桥拖行着满身血污的狄忍前来。
乍见狄忍生死未知,我马上高声呼喊︰「忍!你还好吗?」
幸而,狄忍还活着;听见我的呼喊后,他合着的眼微微抬起,看了我半眼后又重新闭眼,显得伤疲交迫。
好友尚活,我心下稍寛,可是无常再耍花样:「嘿嘿,本座念你义薄云天,姑且饶你兄弟不死。但,本座要好好折磨他一顿。」
此际狄忍已被拖至无常身边。无常手腕一翻,翻起引力,将狄忍自地上徐徐升起。
我深知无常会对狄忍不利,本想上前阻止无常,但当我稍动身子,立时全身剧痛且无力,无法助好友一臂之力。
又见无常手腕翻动,白刃已自虚空出现,随后手起刀落,在狄忍身上割了一块肉出来。
「住手!」我不禁大叫。
无常无耻地笑着、说着︰「你放心,本座不杀他,只把他身上的肉逐块割下来,直到你肯加入巫教为止。」话毕,无常再从狄忍身上割下肉块。
切肉之痛令昏迷中的狄忍痛醒过来,口中发出阵阵呻吟。
我不忍再让狄忍受这等折磨,当下说︰「我答应加入你们,你快住手,求你。」
「什么?那么爽快?可是本座还未玩够呢,嘿嘿。」狞笑声中,无常又割了狄忍身上一块肉。
我既惊且怒︰「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想怎样?」
「你加入与否,本座已不感兴趣了。目前,本座惟一有兴致的,是折磨。」
面对这反覆无常,我无计可施,只好央求他:「我求你,只要你肯放过他,我什么都可答应你。」
听我如此一说,无常终愿暂饶狄忍,回头望我:「若要你为奴也愿意?」
「我愿意。」
「本座不相信。」
「你要如何才相信?」
「老弟,」无常转向汰爱说,「你可有想法?」
汰爱立时说︰「这小子言而无信,咱们得试验他的忠诚。」
「该如何试?」
「叫他解决秦夜尽,把她的灵魂带回来。」
无常拍着手︰「老弟计妙,这一来可试小子忠诚,二来可替咱们铲除眼中钉,本座早就想除掉那臭乌鸦了。郎我,你愿意否?」
秦夜尽虽跟我相交尚浅,但她是我救命恩人,要我对她不利,我是十万个不愿意的,可是为怕无常起疑,我只得假装言听计从,一口答应他︰「我愿意。」
无常听我语气未有迟疑,对我略为信任,咧着「嘴巴」说︰「好,念你如此爽快,徜若你事成,到时本座或会放过你的朋友。」
料不到这凶残小人会如此「大发慈悲」,使我有些喜出望外,但一想及要伤害秦夜尽,我的心实在不好过,因此我想以借口推搪︰「可是,无常…大人,」
「说。」
「那个秦夜尽实力比我强大,加上她同伴众多,以我一人之力,要拿下她实在太难了。」
「你不用担心,」汰爱说。然后,他摊开手心,向手心吹了一口灵气,自手心中吹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遍体玄黑,形如蛇;蛇首作柄,蛇舌作刃,刃上有羽翼雕刻。
「这匕首是我巫教邪器︰羽蛇神。邪器上淬有巫教剧毒,此毒能于瞬间分解灵体,继而入侵中毒者的「灵核」,使其神智昏迷,任人渔肉。」汰爱说完后便把「羽蛇神」抛给我。
我伸手接住那毒匕首,凝视着匕上寒光,默地想︰「以这「羽蛇神」的剧毒来对付这两个邪灵,不知有否作用?」
汰爱仿似猜出我的心思,马上冷眼扫视我︰「你想太多了,匕上剧毒须由灵气作引,你灵气已近零,又怎可引出剧毒?何况我借你毒器,我当然有解毒之法。」
我砌词否认︰「是你想太多了,我想的根本不是这些,我只在想如何把匕首刺入秦夜尽的灵体之内。」
汰爱冷漠一笑︰「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假若你带不到秦夜尽的灵魂回来,你朋友将会有一个悲剧的下埸。」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又暗自忐忑,一面不想危害秦夜尽,另一面却不想狄忍夫妇丧命。
此时无常假装替我说好话︰「哎老弟你太多疑了,我相信郎我定可成事归来。郎我,本座给你半月期限,半月之内,你定要带着臭乌鸦的灵魂回来。」
我跟他道了一声是,又见汰爱警告我︰「别想着造假,随便带一个灵魂回来,咱们可分出真假。」
我敷衍地「哦」了一声。
汰爱犹未放心,对无常说︰「兄,不如对他下一句「黑灵语」,这就可完全放心了。」
「行,有劳弟了。」无常说。
汰爱把手放在我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天亡,人亡,永劫不亡。大限无边,永劫轮回。」
汰爱念完咒语后,一道灵气就自他掌心传入我脑中,使我全身剧震,片刻后才平静下来。
「我已在你身上下了「大限轮回咒」,若半个月后无人替你解咒,到时你的身体会被咒语蚕食至死。半月之内,带回我想要的东西,我自会替你解咒。」汰爱说。
被两个魔头玩弄于股掌之中,令我灰心丧志之极,只盼尽速远离他们,因此说︰「明白,我会尽快回来。」
汰爱请示无常︰「兄,现已万无一失,是否让这小子离开?」
无常忽地发出一道灵气注入我体内,使我登时精神勃发,痛楚也随之大减︰「本座现以灵气治你,你再休养几天,伤势应无大碍。走吧,郎我,好自为之。」
我念及狄忍夫妇安危,因此在临走前向无常低声下气地说︰「大人,在我回来之前,可否手下留情,请求大人别伤害我的朋友?」
无常闻言,白脸的他倏然变成黄脸,大怒说︰「本座爱怎样便怎样,岂容你这等下人多言?快滚!」
好友与自己的生死都在无常手中,我不敢得罪他,惟有忍气吞声,点头称是,接着拖着残躯,缓缓离开这有如地狱般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