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客容醒来的时候,首先传来的,是冰凉坚硬的感觉。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内,地板、四壁、屋顶都由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温润玉石砌成。
“你醒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客容大惊,身子瞬间坐起,手中也多了一张符箓。
晶莹的白色光点出现在客容的身前,而后攒聚汇合成一尊玉白色的人影。这道人影十分模糊,仅能看出大体的身形,五官和衣服都看不真切。
但是这却丝毫不影响客容感觉到他的气度。当这一尊玉色人影立在那里,客容便感觉到整间屋子的白玉瞬间失色,这一尊人影充塞了他的满眼满心;潇洒、自在、出尘之意扑面而来,体内灵力便加速运转,心中似乎也感悟到了什么。
“你是……”客容收起了那张符箓。他不认识对方,但是从对方的气质中,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邪气。
“观想吾之法相,却没有迷失其中。”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客容心想,我意志坚定,道心纯粹,其实那么容易迷失?
“看来吾与你道路不同,吾之衣钵不能传授给你啊。”
客容大汗,那你还说什么?
“这是哪里?”
“这里,就是吾之陵寝,自在仙宫。吾,便是自在天尊。”
客容心里寻思半天,也没想起来究竟是哪一号人物。不过还是站起来,恭敬的说道:“天尊你好,我现在需要去天图山脉,你能送我过去么?”
自在天尊听到客容这一声平平淡淡的“天尊你好”,感到有些奇怪,听到吾的名号,不应该是叩首即拜,五体投地么?
“先不提这个。吾且问你,你没有听说过吾的名号?”
客容刚想说没,话到嘴边想到还有求于人,连忙改口道:“当然听说过,您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
自在天尊哪里听不出他是在敷衍,苦笑一声:“想不到万年过去,人族已经忘了我自在啊。小辈,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名叫客容。”
“客?”自在天尊听到“客”字,似乎略有惊奇,“咦,你身上还有摹流云,你家先祖是客异人?”
“摹流云,那是什么?客异人是谁?”
“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一种天赋叫摹流云,客异人是我生前的挚友,此时已经不在世间了。而摹流云,正是客异人独创,在他的后代中一脉相承的血继天赋。”
客容挠挠头,“我的天赋是阉割版的千丝人偶啊。我家先祖的话,倒是听父亲提起过,他说我家先祖是天上的神仙,我一直以为他是在逗我。”
“人偶?”自在天尊放佛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人偶那种垃圾一样的天赋,如何能与摹流云相提并论。至于你父亲说你家先祖是天上的神仙,其实也不算错。”
“您与我家先祖是朋友,那您是什么时代的人?”
“算算时间,吾在这里也有将近万年了,给我讲讲‘洗天’之后的事吧。”
客容听了心头一颤,这家伙是“洗天”之前的人物?
万年之前,人族尚且不懂修行的时候,妖族、魔族霸占大陆,人族在妖魔口中沦为鱼肉,为他们做奴做仆。后来,人族出现天纵之才盘古,从天地大势之中悟出了修行的道理,人族修行从此开始,世称这一年为“盘古开天”。
而后几百年内,人族天才修士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修行体系渐渐完善,各种道法随之而出现,风雷宗、万剑天、伤霞宫、烂柯寺等后来的万年大宗也在这个时候建立。
不久之后,妖族与魔族认识到人族的崛起已成气候,必须加以打压,三族大战从此开始。
万年的时光过去,关于那一场大战的记载已经没有多少,如今能找到的,比如血肉成沼,白骨成山,血洗青天,比如惊天动地、江河倒灌、山崩地坼,总结起来,也就是一个“惨”字。
最后人族依靠庞大的人口基数,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将妖族与魔族从大陆上抹去。人族修行界也损失惨重,许多强大的道统失传,珍贵的神通道法也消失不见,迎来自人族修行之初的第一个末法时代。
后世的史官在评价那一段历史的时候,用了七个字:“血洗青天天更青”,意思是人族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也成功的抹掉了妖族和魔族。
后世便把那一段在黑暗中迎接黎明的岁月称之为“洗天”。
客容小心的问道:“前辈真的是‘洗天’之前的人?”
自在天尊笑道:“吾还能骗你不成。”
“那您有元丹的修为么?”
“呵呵,洗天之战,吾力挫魔族尊者观沧澜,将他镇压于魔坟之下。元丹不过马前卒,如何能与吾相提并论?”
客容一脸惊诧:“您这么厉害……”
“哈哈哈,先不说吾,吾且问你一些当今的事情。”
“当今世上几人能达到天尊之境啊?”
客容尴尬的说:“晚辈不知道。”
客容也只不过是风雷宗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修行界最顶层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妖族圣者迦楼罗可曾出世?”
“晚辈不知道。”
“天下可有魔坟复苏?”
“晚辈不知道。”
“红鲤一族可曾再次祸乱人间?”
“晚辈不知道。”
自在天尊不问了。
客容也感觉十分尴尬,坦诚的开口说道:“晚辈不过刚刚开始修行几十天,对修行界还没有多少接触。晚辈只知道,近二十年来,天下太平。”
这是客容唯一知道的事,也是他唯一敢说的话。
自在天尊摇摇头:“你眼中的太平,就是真的太平么?如果真的太平,你一个半只脚踏上修行路的小辈,又怎么会掉落无尽虚空,来到我这里?”
客容语塞。
“吾送你出去吧。不过,相遇便是有缘,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来到吾陵寝中的人,又是故人之后,吾要先送你一件礼物。”自在天尊淡淡说道,语气之中略带失望。
一问三不知,什么都没有帮到自在天尊,客容有点不好意思。此时听到自在天尊要送自己礼物,更是不好意思接受,连忙推辞道:“不不,您能送我回去,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哪能再要您的礼物呢。”
自在天尊哈哈大笑:“果真是不曾接触过修行界啊。吾与你境界天差地远,吾随便送你一点什么,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你居然说不要?”
言罢,虚影一只手指伸出,点在客容的额头上。“吾曾经得到元始天尊所遗留的天符一张,既然你修行符箓,就送给你吧。如此也不至于让你家先祖取笑我。”
客容眼前一黑,下一个瞬间,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云海之中。
这是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脚下是洁白如雪、丝丝袅袅的白云,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淡青色天空。白色与青色在视线的尽头连成一线。
似乎有一股异香飘荡在这里,让人心神放松,宁静安详。但仔细闻时,却又找不到它的踪迹。
自在天尊的声音传过来,恢宏浩大,回荡在四面八方:“这里便是吾的仙灵之海。吾先助你洗精伐髓。”
浩瀚如海的仙灵之气开始涌动,抽丝剥茧一般飞出千万道,钻进客容周身窍穴之内,为他洗精伐髓。
人类的经脉先天狭窄,同时伴有许多污垢、障碍,阻挡灵力的运行。而这些污垢、障碍有极难炼化,普通修行者耗尽一生的时间,也不过堪堪炼化几条经脉,将其中的污垢、障碍清除殆尽。但是此时,无尽仙灵之气灌入客容体内,他经脉中的污垢便如同白雪遇到了开水一般,迅速瓦解消融;经脉中稍狭窄的地方,被磅礴的仙灵之气冲开,强行拓张。
客容只感觉浑身时而酥酥麻麻,时而剧痛难忍,仿佛整副身体从内部开始灼烧。
仙灵之气最终汇聚到丹田之中,将污垢留下来,然后原路返回,不断地滋润受损的经脉。
客容的感觉变了,浑身开始舒爽,一股清凉之意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
“你身上的脏东西,就不要污染我仙灵之海了。到了外界,自然有办法解决。”
客容有点不明白,洗精伐髓伐出来的东西,不拍出来还能放到哪里?
自在天尊叹息道:“哎,好不容易有故人之后来到此处,却又没有修为在身,带不走吾仙灵之海。吾暂且送你三滴,其余日后有缘再赠予你。”
仙灵之海中飞出三缕云气,从泥丸宫灌入客容体内。
客容顿时感觉到体内滋生出一股清凉之意,脑海中清明了许多。
“然后,吾助你炼化天符。”
客容听到鼓鼓的风声,抬头看时,一张仿佛要遮住天穹的巨大符箓向他飞来,符箓上密密麻麻的画着无数符文,繁复如同漫天星辰。
甫一接近,巨大符箓便化作千万道玄黄色符气,从他周身窍穴灌注而入,最终汇集到丹田内,形成一道迷你天符。
符气所过之处,经脉被再次滋润;随着符气注入,丹田中的灵力也更加充沛。
客容只感觉神清气爽。他满是欣喜的问道:“前辈,接下来呢?还要送我什么?”
自在天尊哈哈一笑:“接下来,有缘再见吧!”
客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混混沌沌之中,客容心念不受控制,脑袋中做梦一般飘过如下话语:
“万年之前的人,能否存活到今天?”
“何为仙灵之气?何为仙灵之海?”
“他为何说祖宗爷爷是他生前的好友?”
“何等修为可以直接为人洗精伐髓?”
“元始天符又是何物?”
“何为魔坟?何为红鲤?何为魔尊观沧澜?”
“这,究竟是一场机缘,还是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