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没有声张,她拉开最右边的抽屉,把东西放进去,锁起来。她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她离开高中校园短短五年,在这短短的五年里,她不知道是他们曾经拼搏、挥洒汗水的地方改易了方向,还是这所学校只是紧张高中生活的“世外桃源”。但是,在这群高中生面前,她时常感觉到自己的幼稚和可笑。
刘静下定决心替高强保守秘密:“你回去上课吧。”
高强不太放心,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嘴像是凝固住一样什么话也没说,又重新闭上了,他迟疑了一下,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办公室。
上课时,再看高强,他收敛了很多,也不再玩塑料泡沫了。但是,他又实在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老师讲的内容对于他来说不只是“天书”,更是唐僧给孙悟空念得紧箍咒,听得他头晕目眩。他像是浑身长了刺,屁股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挪动,一会儿往左挪挪,一会儿往右移移,一会儿往前挪挪,一会儿又往后动动,他放下塑料泡沫的手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一会儿摸索摸索这里,一会儿摸索摸索那里,老师看了都难受。
刘静把高强叫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想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一下:“高强,你上课实在听不懂我也不为难你,你找点课外书,像《读者》、《情感读本》之类的看看嘛,再要不然,你买本字帖练练字也行啊,总得干点力所能及、有意义的事情吧。”
高强说:“我没有课外书啊。”
“我办公室有,你一会儿去拿吧。还有,我只要求你做你能做到的事情,这几天上课没迟到,很好。你再认真整理一下你的内务,叠好被子,刷刷鞋,洗洗袜子,这个能做到吧?”
高强嬉皮笑脸地说:“我的鞋和袜子都是一次性的,买来,穿脏了就扔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那就算你不心疼你爹妈的钱,也总应该顾忌一下你同宿舍人的鼻子吧,多臭啊。”
“男人嘛,谁的脚不臭。”
“到现在为止,你谈过几次恋爱了?”
“七八次吧”
“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啊,不仅知道还鼓劲。他们说,你学习不中用领回家个媳妇来也行啊,每次他们只要听说我谈恋爱了,零花钱都会多给一半!”
刘静听得目瞪口呆:“你爸妈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不信你打电话问问他们。”
刘静终于明白:每一个奇葩学生的背后都有一对奇葩父母啊。
“你现在还没到那个年龄啊,你连你自己的人生都负担不起,怎么能为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负责。”就连刘静都感觉自己所说的话像耳边的风,没有任何重量,在高强父母强大的经济支持下,她的说教显得多么轻飘,多么微不足道,但是,她真的尽力了。
刘静越来越感觉学生的基础太过薄弱,四大名著是什么,作者是谁,能准确说出来的,两个班竟然只有寥寥几人,她决定每节语文课的课前都给学生补充一首古诗词,用来增加学生的文学素养。
这节课,刘静把李白的《将进酒》写在黑板上:
将进酒
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刘静还没写完就听到教室里传来一个声音:“老师,你写的行书太潇洒了,实在认不出来啊,那个字是‘使’啊还是‘便’啊?”
刘静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聪抢着说:“你傻啊!‘粪’和‘便’还不都一样!”
“哈哈哈……”教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刘静也忍俊不禁,细细一想,是那么回事。
赵聪真是个讲笑话的高手,别人都被他逗得前仰后台,他却还能不动声色,依然低着头往自己的书上抄黑板上的诗。
赵聪是个外表五大三粗,内心却很细腻的人。一米七五的个子,近二百斤的体重,他身上的肉虽然多但看起来却不算赘余,显得倒很结实,走起路来两条腿铿锵有力,两个胳膊抡得圆圆的,一看就是个练柔道的运动员。他的作文写得很好,生动而细腻,感情很丰富。
赵聪曾经在周记本上写道:
爱得太满,那盛不下的感情就会化成泪流出来,当我在人群中注视她的时候,当我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中想起她的时候……
刘静被赵聪真挚的情感打动了,她想: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上课时,刘静看到赵聪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停留在第一排靠窗户的张怡宁身上,她想赵聪喜欢的人就是张怡宁,赵聪的日记为张怡宁而写,赵聪的心为张怡宁而动。
冬天不知不觉地来了,刘静的宿舍里点起了炉子。
一天,刘静上完晚自习,回到宿舍看了一会儿书。洗刷完毕,躺在床上正和石玉娥聊着天,“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女人在门外问:“刘老师……刘老师……睡了吗?”
“谁啊?”刘静忙披上睡衣穿上拖鞋去开门。
“我今天值班啊。熄灯前,我在校园里检查各个教室和训练房的锁门、关窗情况,看到西边的大训练房门没锁,打开一看,你猜怎么着,我看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躲在角落里抱在一块呢,不管我怎么叫他俩,他俩愣是不出来,他俩说是你班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噢,好。我这就去。”
刘静连忙换上衣服,拿起手电筒朝大训练房快步走去。一听到这事,刘静脑海里反复出现高强掉在办公室地上的那个红色避孕套,她想肯定是高强。
刘静推开训练房的大铁门,里面黑乎乎的,寒冷、阴森而恐怖。她打开手电筒慢慢地向角落里走去,她试探地问:“谁在里面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房里传出了回声,她的问话像是掉进了深深的枯井里一般,没有人回应。
刘静摸索着走到角落,她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生面朝着墙站在那里,一个女生捂着脸蹲在一边。不是高强。
“怎么是你?!”刘静出乎意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