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倒还有些神通,遁形之术确实神妙,啧,可惜了!”长发中年人惋惜地说道,骷髅老者嘿嘿一笑,走向死活不明的宗楚,说道:“此人竟在万道友面前击杀程某两位师侄,神通自然不弱,假以时日还真是个大麻烦!”
正说间地面骤然一阵急颤,地上遍布的沙石震得不停跳跃滚动,轰雷般的巨吼声搅起无数股黑色飓风,裹挟着头颅大的砾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三人惊惧之极,长发中年人乍然变色,急叫道:“快走!荒漠古兽被惊动了,正朝此地疾奔而来!”说着拂袖之间冒出一团五色光团,裹起红袍老者,化作一道惊虹望东方疾射而去,骷髅老者神色也有些慌乱,恋恋不舍的回顾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宗楚,遁光一起便紧追逝去了。
两道流光几个起落之间便在天边消失不见了,尘土沙砾在飓风中如片片残叶飞旋不定,漆黑如墨的浓云潮水般翻滚而来,霎那间就漫过此地
数千里之外的某处半空中,伫立着骷髅老者长发中年人和红袍老者三人。瞭望西方一片乌黑的天穹,仍然心有余悸,半响后,长发中年人喟然一叹,说道:“这涅幻荒漠果真是凶险之极啊!就是荒漠边缘也有古兽出没,真不可思议,嘿嘿,那小子就是没有死在万某流光钵下,此刻也早被那古兽吞噬了。”
骷髅老者有些闷闷不乐,欲言又止。三人观望了片刻,转身往东遁身而去了。
时光荏苒,也不知过了多久,宗楚的指头微微一动,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心头一阵紧缩,只见眼前十数丈远处,一条血红光滑的异兽前爪横亘在地,足有三四丈之高,前端数尺长、胳膊大小的利爪闪着幽幽的青光,偶尔还一曲一伸的。
宗楚一惊之下,神志也清醒过来,又感觉身下暖哄哄的,一上一下的起伏着,用手摸去只觉光滑温暖,不由一怔,强忍着浑身的酸痛站起身来,放眼望去,脸色顿时大变,自己竟站在那巨兽的肚腹上。
宗楚纵身一跃,体内灵力却如冻结了一般,一个踉跄,身体顺着巨兽光滑无毛的肚皮滑落而下。那巨兽似乎感觉到宗楚的举动,两只前爪微微挪动了一下,爪边几块楼阁大的石头骨碌滚到数丈开外。宗楚大骇之下,却束手无策,巨兽却又毫无动静,庞大的肚腹又起伏不定起来。
宗楚此刻不啻凡人,心知这巨兽举手投足之间便可灭杀于他,心下一横,趔趄着朝前走去。
足足走了数百丈之远,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但见那巨兽硕大的头颅正靠在一片乌黑的土丘上,鼻孔中不时喷出的气流飞沙走石,一只血红的耳朵比弘清殿的正门还高,兀自不时扑扇一下,而最让宗楚骇然的是,巨兽颈脖间竟生着八根廊柱粗的黑色触须,巨蛇似的扭动不定。从头颅下露出的几根略细的触须前端来看,想必另一侧也生着同样的几根触须了。
那巨兽双眼紧闭,大嘴边的髭须不时颤动几下,显然睡的正酣。
宗楚吃力的攀上附近一处土丘,眺望了一下四周,只见黑雾笼罩的天穹下,地面赤黄一片凹凸不平,一块块丛生的灌木点缀其上,更远处则是黑雾迷茫混沌不清。
宗楚走进一片灌木丛,心中又是一惊,这些两丈来高的灌木通体漆黑,片叶不生宛若鉄铸,珊瑚似的突张着光秃秃的枝桠,缕缕黑气从枝干间袅绕而出,融入周围氤氲的黑雾中。
原来荒漠中的黑雾竟是这些诡异的灌木生成的!再细看地上的大小黑色砾石,竟个个状若圆珠晶莹剔透,显然是在这终日不息的朔风中滚动磨砺而成的,宗楚不禁啧啧称奇。
盘膝坐下,再次掐诀运功,体内灵力依然凝滞不动,只觉浑身经脉阵阵隐痛,从外界吸取的灵气也无法进入经脉运行。宗楚喟然一叹,好在六合玄罡诀是纯粹的铸体之术,施展和维持都不需要灵力,倒是如今唯一的自保倚仗,只是没有灵力辅助,此功法进阶却是异常艰难了,之所以世俗界很多武者也能修炼普通铸体术,却无一例外的只能修炼到三层境界,正是由于没有灵力辅助的缘故。
再次确认封冻的经脉并没有化解后,宗楚无奈的站起身来,心中一阵凄然,望着这四向不分、昼夜不明的陌生世界,更是懵懂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了。
正怅惘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怪异之声,惊怔的回头看去,却见那巨兽不知什么时候已站起身来,庞大的身体正在连绵的喀嚓声中不断缩小起来,几个呼吸之间便变得寻常骏马一般大小,左右摆动了一下头颅,仰天发出一声嘶鸣,便冲宗楚一溜小跑过来,溜圆的双眼中绿光莹莹发亮,却透着一股亲热的神情,走到宗楚身边,用光滑无毛的脑袋在宗楚身上蹭了几下,发出欢畅的声。
宗楚这下可真的愣怔住了。依稀记起当时发生的一幕,在一头撞上那银色光幕后,寒毒顿时蔓延全身,神志恍惚间见长发中年人和骷髅老者缓步而来,心想此次算是在劫难逃了,随之眼前一黑便坠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其后所发生的一切自然是茫然无知,但如今活生生的站在此地,显见是这异兽所为了,宗楚心中虽然困惑、惊诧,但心下倒是平静下来,这异兽显然对自己并无恶意,竟似乎隐隐有种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宗楚挠着头百思不解,看着在身边蹭来蹭去的异兽,宗楚用手抚摸着异兽光滑的头顶,想起自己被同类追杀,却被这异族巨兽相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沙砾遍地的灰黑地面上,翻涌的黑雾中冒出一只浑身赤红的异兽,颈脖间十数根触须盘曲飘舞,诡异至极。一个青袍少年骑坐在其背上,警惕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身下的异兽在砾石遍布的地面上纵身驰骋,耳边一片呼啸之声,如一道血色魅影掠过大地,宗楚本不知这异兽名称,见其浑身血红,疾行时若一抹血影,心下便暗暗为它取了个名字血影兽。
在这被誉为大泽第一凶地的荒漠中,有此异兽为伍,宗楚孤寂惆怅的心怀倒得到一些缓解。一路上又见过不少形态各异的大小异兽,或三五成群或独自踽踽逡巡,都生的奇形怪状,令宗楚嗟叹不已。见血影兽奔来,这些异兽有的慌乱逃逸,有的眼中凶光闪烁盯着血影兽,发出低沉的怒吼声,还有的欢畅地跟在血影兽身后奔跑,直看得宗楚眼迷神驰。
如此又疾行了数个时辰,空中墨黑的浓云越发低沉凝厚,似乎已经压在了那灌木树梢上。正行间突然从前方的黑雾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血影兽也回应地仰头吼了一声,随之地面一阵震动后,竟从黑雾中走出三头异兽。其中一只大兽浑身血红,两头体型稍小的异兽却是周身银白,形态均与血影兽毫无二致。
三头异兽一见血影兽背上的宗楚,眼中凶光闪烁,发出敌视的声。那头大兽咆哮着冲上前来,血影兽颈脖间的触须飞快的舞动起来,长嘴里连续不断地发出声,那大兽听罢竟扑扇着大耳,眼中流露出拟人化的疑惑表情,慢慢走过来,竟伸出一根触须缠住了宗楚的一只手腕,宗楚一怔之下那大兽却旋即松开了触须,两只碧绿的大眼瞪得溜圆,接着现出温顺之色。冲两只银白小兽了一声,两只小兽停止了嘶吼低声哼哼了几声,随即也变得温和起来。
看来这几头异兽灵智并不低,方才一番嘶鸣竟是在交流着嘶鸣什么信息,回顾身后跟随的一群形态各异的兽类,却俱各安之若素,似乎和这几只血影兽早已熟络的样子,嘶吼之声交织一片。
宗楚看着眼前这奇异的一幕,心底竟泛起一种亲切之感,仿佛见到自己的同类一般。不待宗楚吩咐,血影兽扬颈巨吼一声,搅起一片黄尘便风驰电掣般往前奔去,身后百余头异兽也一齐尾随着狂奔起来,顿时直震得地面一阵乱晃,一时黄尘黑雾翻滚遮天蔽日。
众兽奔行了数个时辰,却见前方黑雾渐渐稀薄,一堵数十丈高的石墙出现在眼前,两边竟一眼看不到头。待走得近了,那石墙上竟一丝裂缝不见,似乎是一整块暗红色的石块横亘在地面上,蜿蜒纵横的奇异条纹遍布其上。目光掠过石墙,宗楚惊讶的发现,那石墙后面影影绰绰现出料峭奇险的山峦淡影,隔着一层水汽似的扭曲波动。
群兽走到石墙前,宗楚座下的血影兽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吼,不大一会儿,从石墙后边传来一声同样的吼叫之声,随即眼前的石墙竟如布帛般一阵皱褶后,裂开了一道数丈宽的通道,暗红色的石道竟也是不见一丝缝隙,顺着石道放眼看去,却见半座宫殿似嵌在黛黑色的两堵峭壁之间,薄纱般的黑雾缭绕影影绰绰。
进入通道,群兽收敛起嬉闹喧嚣,都变得老老实实起来,似乎十分忌惮什么的样子,不待靠近殿门,身后跟着的一群异兽便各自离去,只有两头大血影兽引着宗楚超巨大的宫殿中走去。
走进数丈之高的殿门,一方足有几百长见方的大殿出现在面前,却并不见有廊柱支撑殿顶,殿中陈设着几十把白色石椅,迎面照壁上镶嵌着一幅浮雕壁画,一只头生双角的长尾异兽雕琢的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宗楚见两头大血影兽走至殿门处便转身而去,又见殿中有些诡异,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这些异兽将自己带到此殿有何用意。从这群异兽进入石墙后恭谨的神色来看,显然这殿中存在令它们异常忌惮之物才对,可现在除了空荡荡的大殿外却并不见有任何活物,也没有丝毫禁制。
宗楚正纳闷间,却见照壁上的浮雕石像上异兽双目射出了淡淡的绿光,随之两道绿光在宗楚身上一扫而过后便迅速黯淡下来。宗楚一怔,心中万绪顿生,却毫无端倪可循,惊诧之间照壁前一团绿光突兀闪现,光华一敛竟现出一道人影来。
那男子年约二十余岁,身高足有丈许,面容儒雅俊朗,只是一头金黄的长发、黄褐色的脸庞显得有些诡异。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宗楚,走到正中石椅上一撩袍袖坐了下来,将手一摆嘴中发出几声类似兽吼的话音,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宗楚虽听不懂男子所说何意,但其手势宗楚却是瞧的明白,是让自己坐下的意思。
果然,在宗楚落座后,男子满意地点点头,盯着宗楚嘴中唧唧哇哇的说将起来,说完目光中露出征询之意,宗楚一头雾水地挠挠头,不大好意思的望着男子。男子偏着头沉吟片刻,突然一拍脑袋,竟咧嘴自嘲似的一笑,一手往腰间一拍,银光一闪现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木盒来。
男子瞥了一眼手中的木盒,脸色却有些犹疑不定,沉吟移时似乎有所决定的抬起另一只手,往木盒上一点指,一道白光击在木盒上后,那木盒忽地一弹而开,现出一只数寸高的乳白玉瓶来。宗楚狐疑的望着脸色凝重的男子,不知他要干什么,心中忐忑不安。
男子慎重地从木盒中拿出那玉瓶,攥着玉瓶的五指微微一动,瓶塞彭的一声自行弹起,从瓶口中喷出一道鲜红如血的光华,盘绕着往宗楚一卷而来。
宗楚不知其意,但观男子神色似乎并无恶意,反倒露出些许不舍之色,一怔之下便安之若素了。那道红光一闪没入了宗楚脑顶天灵,宗楚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凝气运行,才想起自己全身法力尽被冻结,不由自失地一笑。
男子见红光尽数没入宗楚体内,眼中一抹绿光一掠而过,随即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嘴唇微动之下,宗楚惊诧地发现,自己竟能听懂男子所说的话语了,宗楚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这男子似无恶意,但终究不知其真实意图,是敌是友如今还难以确定,宗楚心中仍是一团迷雾缠绕不清,虽然体内法力全无,但男子磅礴的灵压却依然能清晰感知。
“多谢前辈!”宗楚起身拱手说道,男子摆手示意宗楚坐下后,说道:“举手之劳,何足道哉,只是小友为何被同类追杀,身中奇寒之毒?”
宗楚心中一凛,此男子不仅知晓自己被北国修士追杀之事,而且一眼便看出自己体内境况,略一犹豫,便将汤谷战事及被北国修士追杀的前前后后讲述了一番。末了有些迟疑的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名言相告。”
男子嘿嘿一笑,说道:“小友莫不是想知道老夫此举之真意?”
宗楚眉头猛地一跳,说道:“正是如此,前辈一眼便看出了晚辈心事。”
儒雅男子盯着宗楚凝视片刻,转而说道:“老夫观小友年纪不到二十,竟已经修炼到玄铜境界,也就是你们人族所说的金丹期,不知小友在平时修行之时感觉丹田之中可有异样?”
宗楚愣了一下,略一沉思,心想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虽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丹田究竟与常人有什么不同,但能自行吸纳灵气催动修行却是常人所不具备的,说不定此人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实话实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