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宗楚的等待中过得不紧不慢。七天以后,闻啸笙终于派人送来了宗楚日思夜想的几味丹药。
宗楚坐在临窗的一把檀木椅子上,将几个玉瓶一溜儿摆在面前的木几上,挨个的打开一一眼验鼻嗅了一番。清月和薛燕婷两人,目不斜视地盯着宗楚奇怪的举动,过了半响,薛燕婷终于忍不住问道:“翻来覆去看老半天了,莫非怕闻大长老给你下毒不成!”
宗楚今日兴致极高,也不和此女计较。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丹药成色好坏对突破瓶颈可是很要紧的,你宗大哥近来对炼丹很有兴趣的哦。”
薛燕婷咯咯笑道:“宗大哥!小妹祝你破境成功,可别学王师叔哦。”
“哎,狗嘴里还真吐不出象牙,大哥我真替你担心。”
“担心?我有什么要你担心的,只要你平时少凶我,我天天喊你大哥。”
“大哥我是担心的你终生大事,不知道有哪个倒霉蛋,敢和你呆上百十年呢。”
薛燕婷一听这话,臊的满面羞红,揉搓了半天裙角,才有些支吾地幽幽说道:“你是嫌弃嫌我刁蛮吧,我以为我以后学清月姐。”
宗楚看着有些窘迫一脸娇羞的薛燕婷,心中兀自一动,笑道:“你可别学清月可别会错了意,你这样其实蛮好的,就像一株忘忧草,清月姐?怎么回事。”
薛燕婷一时又活泛起来,望了一眼掩口窃笑的清月,说道:“真的么?是清月姐要我这样叫的,我哪敢违命不遵,咯咯,清月姐是大家闺秀,我是小家碧玉,你真有”话未说完,又兀自双颊酡红,连脖子也是红艳艳一片,扭着头只顾望着窗外婆娑的竹影。
清月顿时也是红晕满面,低着头将手中的玉瓶揉来捏去。
石屋里的氛围一时有些暧昧起来,几个情事懵懂的豆蔻少年,似乎触摸到了心底最深处封印已久的一缕惊魂,甜的发腻、酸的透骨、涩的沁心。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切都是虚无飘渺,只有三颗突突乱跳的心,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万年。
宗楚收敛了有些迷醉的心神,强自一笑:“嘿嘿,一时这样肃穆,弄的像个灵堂似的。”
两人听了都不禁扑哧一笑,宗楚说道:“如今丹药也配齐了,我打算立即闭关全力冲击瓶颈,师傅说要来为我护法,我也谢绝了,你们两个就替我周全,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呢。”
薛燕婷英姿飒爽地拍着胸脯说道:“遵命,大哥!”
雷竹林中。宗楚闭目盘膝而坐,面前的大青石板上,摆着一溜儿七八个瓶瓶罐罐,透着五彩缤纷的光华。
宗楚此刻心中万籁廖寂,经过五六个时辰的打坐调息,已经将心神完全收摄到了一种虚无的境地,可谓万念俱灰,心如止水。这是冲突任何一个修为境界瓶颈,所必须做的第一件事。若心神不定,则有极大几率在突破瓶颈时功亏一篑。
宗楚算是很幸运的了,有闻啸笙这样一位元婴期师傅,在送来丹药的同时,将冲突瓶颈的一应注意事项,都详尽的记载在一张玉片上。宗楚自然不敢马虎,整整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将玉片中的内容完全消化,又将不同阶段所需服用的丹药,依次放置妥当。
心中默默的回想了一遍心法口诀,自觉毫无遗漏生疏,现在算是万事俱备了。
宗楚仰望天穹,天空是一片湛蓝,缕缕白云袅绕游弋。
毫不迟疑地拿起第一个白色玉瓶,倒出一颗白气萦绕的翠绿圆丸,郑重的吞服下去。双手平置于膝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不到一刻钟后,宗楚丹田处腾起一股强大的灵力,沿着经脉冲涌而去。
一番全身经脉、穴位的灵力洗涤后,宗楚手势激变,双手掌心朝天,五指微曲,俩俩相并。随着手势的转换,自丹田中激荡而出的灵力,立时疯狂地往丹田回转涌来,须臾之间便如海绵吸水般将全身零散的灵气,吸的一干二净。
此时的丹田就像一个贪婪的怪兽,源源不断的吸收起外界的灵气来。丹田处一块拇指大小的硬物冲突不定,真元之气如蜂蝶逐蜜般死死的围绕硬物盘旋,点点滴滴融润而入,硬物转速开始放缓,并渐渐吸收着这些飞蛾扑火般的真元,硬物也随之开始体形大涨。
“蓬”的一声,宗楚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周身毛孔中迸发而出,巨浪般往四周席卷而去,随着一阵清脆的爆响,只见周遭数十丈范围内,碗口大的雷竹齐根而段,如飓风中的一片片枯叶般翻转飘忽,随之一股冲天气势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不知不觉间,原本湛蓝的天空,竟一时浓云密布,整个天空如扣上了一口黑锅。闪电如蜿蜒激走的银蛇,在黑云中奔突旋绕,不时激窜而下,一闪即逝,沉闷的轰鸣声如魔兽。
天象的变异在方圆百里地演变着,黯淡的天空中渐渐凝结出点点五色光斑,绿豆大小,忽隐忽现萤火虫般朝中心处涌去。
闻啸笙面色凝重的站在竹心塬前的熏香树下,眺望着天空中浓云慢慢聚集而成的巨大漏斗,眼中闪烁着希翼和忧虑的光芒,显然,爱徒已经进入了冲突瓶颈最为关键的灵气灌身的关键阶段。若是把持不住,是最易前功尽弃的。
宗楚浑身,块块肌腱上青筋暴突,冷汗如注。空气弥漫的灵气,已经饱和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与体内本源灵力拉锯般的互相吞并起来。宗楚心中异常明了,只要少有松懈,这浓厚如实质般的外界灵力,便会在一瞬间将自己吸成一具干尸。丹田中的那块硬物,已经变得有鹤蛋大小,仿佛对灵力有着无穷无尽的渴求,贪婪而不顾一切地着进入体内的灵气。宗楚感觉浑身经脉剧痛,似乎经受不住灵气灌入的强度和速度,几乎就要爆裂开来了。
数个时辰后,梅山三峰各处,站满了清元宗的弟子。或兴奋莫名或犹疑惶惑或羡慕妒忌,都凝神敛息地注视着天空中那缓缓旋转的巨大漏斗,阴云雷电早已消散不显,漏斗挟裹着密密麻麻的五色光点,源源不断地涌流而下。
一声如闷在坛罐中的炸响突兀传来,随之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流一扫而过。闻啸笙身边几株枯竹,“卡啦”几声如瓦片般粉碎,漫天卷起的竹树枝叶如群蝶狂舞,清月和薛燕婷两人站在芷云居青石庭院中,突感一股强大灵压袭来,清月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下,薛燕婷五体投地被干脆地压倒在了地上,眼中骇然一片。好在这股灵压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扫而过后威压顿消,两人瞪着美目面面相觑。同样的一幕幕在方圆百里范畴中上演着。
清元宗众人却不知,此时在离清元宗一百余里的高空中,悬浮着两道人影,饶有兴趣的盯视着梅山上空的天象。
“呵呵,原来只是一名筑基晚辈进阶,但对于清元宗亦是难得了。”一位黄袍青年淡笑着说道。
身边一位长弧脸的紫袍中年人,不以为意的说道:“区区一名筑基期晚辈进阶而已,古道友,不至如此在意吧!”
“木道友此言何意,我俩奉命前来查探,如今只是一名筑基后辈破境,古某还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你御灵殿此次临阵反悔,却不知何故?”黄袍青年神色一敛地说道。
紫袍中年喟然叹道:“这是本殿费大长老的意思,想必是另有所图吧。你我都已进阶,难道还要为了几枚化元果,去和个中期修士拼命不成,闻啸笙可不是个善茬哦。”
“贵殿在打什么主意,你我心知肚明既已探明事由。古某也没有兴趣在此观摩一位筑基小辈进阶,木道友后会有期了。”
三四个时辰后,天空中异象开始渐渐消弭,浓云也慢慢淡化,一顿饭的时间便稀薄得像一缕缕轻纱,又是一派天朗气清的景象。
雷竹林中,宗楚盘膝岿然不动,双目紧闭胸口微微的起伏着。过了一会两眼豁然睁开,目中闪过一丝红芒,往丹田处扫视而下。心中不由暗喜道,进入金丹期后,天眼果然自行开启了,以往只能窥视他人修为境界,现在竟连丹田中的情形也一览无遗了。只见一颗核桃大小的实质,静静地漂浮在丹田正中,散发着淡淡金光,正是进阶后凝结的金丹。但令宗楚不解的是,围绕金丹盘绕的却是一股时而青幽凛凛,时而五彩斑驳的真气,与闻啸笙所赠玉片中所记载的情形完全不同。修为进阶到金丹期后,丹田真元之气,根据修士五行本源属性,会呈现不同颜色。譬如,金属性本源真气呈金色,水属性呈蓝色,火系呈紫色甚至变异的风雷罡属性,所呈现的情状也详尽地收录在玉片中,只这青色还有五彩之色却是只字未提。
宗楚挠了挠头,纳闷不已。望着一片狼藉的雷竹林,一时又兴奋起来,自己不再是一名低中阶的弟子,而是可以与莫塵铁幕并列的金丹修士了。兀自孤芳自赏了一番,一眼瞥见面前几个瓶瓶罐罐,才想起征途漫漫,还不是鸣炮庆贺的时候。
宗楚休息了三四个时辰,双目突兀绽开,指点之间,一只蓝色玉瓶冉冉飘起至胸前,再一点指,瓶塞蓬的一声蹦起,浮出两颗绛红的圆丸。宗楚一把抓住往口中一送,片刻之间,几个玉瓶依次被杂乱无章地扔在身边四处。
服下丹药宗楚不敢踟蹰,因为药力已经雄浑磅礴地发作了起来,入髓透骨般沁到了周身各处。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正在粗暴地切割剜剔。宗楚脸色冰封般的苍白凝重,几乎一丝不挂的全身青筋暴突,凸起数不清的疙瘩,如一只只黄豆大小的甲虫,在皮肤下面游走不定,显得诡异之极。
宗楚只觉全身巨痛,牙冠咬得阵阵酸麻,耳中骤雨击荷般响成一片
在巨痛的恍恍惚惚中,宗楚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捱过了多少时光,终于,巨痛开始减退,退潮般的消隐而去,宗楚心神随之一松只觉一阵昏眩,再也支持不住的倒在地上。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遍地残茎碎枝竹林中,宗楚经历了一场身心淬炼的洗礼。此刻,只见他一身崭新白袍,面色红润如晕,双手平静的放在盘曲的两膝上,呼吸均匀。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近一个月的身心挣扎,总算没有付诸东流。现在不仅顺利的迈进了金丹期门槛,六合玄罡诀身心之法俱进阶到了第六层,九转疾风步虽然突破了第五层桎梏,却没能如愿进阶到第六层,但宗楚已经十分的满意了。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修仙的天才了,这种念头令宗楚自己也顿觉尴尬难堪,不由自嘲了一番。
半个月来,闻啸笙如一尊雕像,站在竹楼前的熏香树下,直到宗楚迤逦而来,才如梦中惊醒般活了过来。如获至宝般地将宗楚反反复复的打量了半响,突兀的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口中一连叫了数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