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镇是梦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因地处猛山余脉,镇子周围老林环绕,一条两三丈宽的街道穿过小镇,蜿蜒向东没入丛林之中,是通外山外的唯一路径。镇子极小,站在镇北山头上俯瞰,小镇宛若庞大绿毛兽身上一小块退了毛的疤痕。
这靠山镇原是州府设立的一个中转驿站,后来一些心里活泛的猎人,便在山里收购兽皮药草转运到山外贩卖,顺道从外面购进锅碗瓢盆、布帛饰品等生活必需品卖给山里猎户。贸易使得小镇渐渐兴盛起来,百十年间,愣是从一个小小的驿站,发展到如今万余人的规模。
镇中青石街道两旁,矗立着或石或木的两排房舍,几家客栈、铁铺、酒肆、杂货店,驿站稀稀落落的间杂其中,此时街道上行人稀少,却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中午时分,青石街道上踽踽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漆黑幽深、精光闪烁的眼睛猎奇般的四处打量,背上的一捆兽皮中斜插着把黑色铁胎弓,正是在山中跋涉了一整天才赶到此地的宗楚。
这靠山镇虽与繁华二字相去甚远,但对于从未出过蒲家堡的宗楚来说,却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跋山涉水的疲惫,竟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兴奋的放腿闲逛,直到肚中咕咕声响起,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顺着青石街道,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宗楚来到一栋通体黄丽木结构的小楼前,只见小楼前的木柱上挂着块三尺见方的黄色木牌,用白色垩粉涂着歪歪斜斜、驴粪蛋大小的四个字“收兑兽皮”。
宗楚挠了挠头,抬腿就迈进了木楼,只见十数丈见方的木楼内堆放着各色兽皮,斑驳杂陈,正对门口摆着张一米多高的黑色木柜,晃汤汤泛着油光,一个浑身油腻的中年黑脸汉子,似睡非睡地半躺在木柜后面的椅子上。
见有生意上门,那黑脸汉子马上堆起一脸笑片刻之后,宗楚从黑脸汉手中接过三两七钱散银,一边将银子往怀里塞着,一边问道:“掌柜大叔,我想去穆州,不知道哪家驿站今日有出山的车程?”黑脸汉子笑道:“小兄弟想今日去穆州哦,可真是赶巧了,啰!你出门左拐只管走,石道尽头有家‘通达驿馆’,每天都有去往去穆州的车程,一两八钱银子的资酬,包管送到穆州内城的。”宗楚拱手道了声谢,便跨门而去。
走到石道尽头果然有家驿馆,馆舍门前青石台阶前,一个三十余岁的精瘦男子正站在驿馆门前张望,却并不见有一辆马车停驻。
宗楚略一愣怔,上前问道:“请问今日可有去往穆州的车程?”
男子说道:“有倒是有,只是你来的晚了,马车已经启程半个时辰了,小兄弟只能等明天的车程了。”说完头朝官道上望了一眼,转身踅进了驿馆中。
宗楚只觉懊恼异常,犹豫片刻正要离开,就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一辆青布帷幔的马车从驿馆侧门缓缓驶出。
宗楚立在道旁只待马车走过准备先找家客栈暂住一晚,不料那马车走到他面前却停住了,车窗处布帘一动,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少年脸孔,冲宗楚喊道:“这位兄弟可是要去往穆州,不妨上车同行。”
宗楚喜出望外,一叠声道过谢便从车后翻身爬上车厢。
车厢里面并不宽敞,也没有凳子和椅子之类的坐具,四个人都抱膝坐在车厢底板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摇头晃脑。听着车厢外马蹄踏在石道上,发出“嘚嘚”的碎声还有木质车体摇晃出的吱吱嘎嘎声,宗楚想着蒲家堡还有母亲和大姐,都在这聒噪声中渐去渐远,前途茫茫而迎接自己的,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一种孤寂忧虑的感觉,油然浮上宗楚的心头。
宗楚轻轻的叹了口气,打量起同行的三个伙伴来。坐在宗楚旁边的,是位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年,白净的瓜子脸上嵌者两只细长的眼睛,显得十分的清秀,正是方才喊宗楚上车的那名少年,此刻却一言不发,看起来倒有些腼腆。
而在宗楚斜对面则是一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者,黑黄脸上皱纹如核桃般纵横交错,颌下吊着三撮半尺来长的花白胡子。
与自己正向而坐的,是一个身穿荷红长裙的女子,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模样,只见得一截新藕般白皙的玉颈,蒙着一层如梦似幻般的纤细绒毛。宗楚心中不由一阵莫名悸恸,眼光直直的愣住了。
那女子似乎觉察到了宗楚的灼热目光,忽然抬起头来,恰好四目相对,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面若春桃、黛眉檀口、一双清如寒水的明眸中,一半是妩媚意蕴一半是刁蛮之气。少女见宗楚两只眼睛只顾盯着自己看,不觉双颊微红,心中思忖道,好个大胆的登徒子。一双清澈大眼也不避让,只把秀腿一伸,蹬在宗楚小腿上,“喂,看够了没有!”宗楚吃这少女一蹬,猛地回过神来,自觉一时失态,脸色红白交替。老者和黄衣少年也都把目光转过来投在宗楚身上,见宗楚十分尴尬的表情,喟然一笑。那少女更是“咯咯”笑的花枝乱颤,宗楚越发尴尬的无地自容。
“婷儿别闹了,怎么老是喜欢作弄人家咯!”黄衣少年朝宗楚微微一拱手说道:“小妹懵懂任性,得罪之处,还望兄台见谅一二。”宗楚忙回礼道:“不妨,不妨”,那少年莞尔一笑说道:“在下鲁州薛攀龙,这位是家族长老薛礼”话未说完那少女也把玉手一拱笑道:“在下薛燕婷,见过兄台”。薛攀龙一副对少女无可奈何的模样,苦笑了一声说道:“兄台孤身一人去穆州,是投亲靠友还是?”
“在下宗楚,梦州靠山镇人,只是想出门历练一番,方才多谢薛兄好意,不然在下只能等到明日启程了。噢,薛兄可知道穆州有没有什么好的武馆。”
“呵呵,这驿馆也是本家族族下产业,举手之劳而已。宗兄是想学习世俗武技哦我们同车而行也算有缘了,不瞒宗兄,我们兄妹此去梅山清元宗,也是学艺去的,不知宗兄对修仙炼真是否有兴趣?”黄衣少年拊掌道。
宗楚挠了下头问道:“修仙炼真是何种武技?清元宗也是家武馆么?”
薛燕婷掩口笑道:“格格,你倒是呆愣到家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却要去寻什么世俗武馆。”
宗楚从未听说过什么修仙炼真,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又听这少女话中之意,似乎非同小可的样子,十几岁少年的好奇心顿时被激发了起来。尴尬一笑问道:“修仙炼真是一门很厉害的武技吗?”薛燕婷现出一脸不肖之色,说道:“真是个土包子!”薛攀龙连忙摆手止住少女,正色道:“这么说吧,一个修炼数十年的世俗武技的高手,对上一名修炼数年的低阶修仙者,你猜会是什么结果?”薛攀龙停顿了一下,“什么结果?”宗楚紧张的问道。薛攀龙得意的笑着说:“螳臂当车一招之敌而已,正好比黄口小儿与年轻力壮的成年人相斗那样。”
宗楚心中大骇,世上竟有这样逆天的武技,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若能学有所成,何愁大仇不能得报?心中便暗暗打定主意,跟随这薛家兄妹上梅山去瞧瞧。于是问道:“薛兄,不知你所说的清元宗招收弟子有什么章程没有?”
这薛攀龙本是富家子弟,自幼养尊处优,平时就爱好结朋交友一起厮混,心知此去梅山清元宗便免不了吃苦受累,因此见到孑然一身的宗楚,就立即想到若是拉他一同上山,往后也有个伴当,可以互相照料一二,这小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懵懂模样,说不定还真收了个小弟。薛攀龙暗自掂量了一番,微笑着回道:“我们薛家作为清元宗的世俗家族之一,每届招收弟子都有两个保送名额,至于你其实也很简单的,只要验灵过关就行,我也是听薛礼长老说的,薛长老你给宗兄解释一下吧”。说着瞥了一眼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
老者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闪烁的说道:“所谓验灵就是查验人的五行灵根属性,修仙界讲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这五行灵根也是修仙入门的基本条件,没有灵根就无法修炼。当然各人灵根情况迥异,但只要具有五行中任何一种灵根,就可以通过验灵,也有同时具备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灵根的人,不过这是比较少见的了,而除了五行灵根以外更有特异属性的风、雷、罡等灵根,那是十分罕见的了”
老者一说到修仙话题,打了鸡血般的精神抖擞,如数家珍般绵绵不绝,“最神秘的是什么灵根你们晓得不那就是传说中的混沌灵根,啧啧,传说在一万多年前天语就出现过一位,数百年横扫七地,睥睨天下,后来飞升仙界而去”老者眼中扑朔迷离,一副神醉情迷的模样。宗楚圆瞪双眼,也听的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这时薛燕婷说道:“薛长老,那混沌灵根又是什么呢?”老者睨了一眼少女说道:“所谓混沌灵根即是五行俱全,并可互相转化的灵根,无论拥有者修炼何种属性的功法,其他灵根就会自动转化,加快该属性功法修炼速度,至于能快到什么程度,就无人知晓了。”
宗楚沉思片刻,问道:“薛长老,那灵根又是如何查验呢?”
“宗小友叫我前辈就行了。修仙者修炼到一定阶段,就会自然开启天眼,只要修炼基本的辅助法术,就能看出与自身相隔三阶以内的其他人的灵根情况,不过宗小友的灵根,老夫却是看不出来的”老者幽幽地说道。
宗楚心中猛的一沉,遽然道:“前辈,莫非我不具备任何灵根!”
老者讪讪一笑说道:“呵呵,老夫只有炼气四层的修为,甚为惭愧,天眼术也是时灵时不灵的,要能修炼到七层以上,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唉,老夫这辈子只怕是没什么希望,只能在世俗界寻个安逸了此残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