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掩盖住了草木泥土的清新气息,又听着崔二这满带血腥味的献媚之言,宗楚心底的怒火更是一阵翻涌,在这样惨无人寰的劳作工地上,南国民夫们哪里还有半点人道尊严!不由得越发担心起姐夫蒲铁柱的安危,心中隐隐泛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走吧!”宗楚强压住心间的愤怒,冷冷地说道。
崔二讪讪的笑着,却不敢再说什么了,两人又七转八弯地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往前走去,所见所闻令宗楚脸色越来越冷峻。约莫行了一刻来钟,只见眼前草地上出现一口数十丈方圆的大坑,一股股奶白色蒸汽从坑中冲天而起,离坑尚有十数丈远,便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而在大坑的四周,却有几十个赤身裸体的民夫,正吃力地用长长的竹竿在坑中翻搅着,一个个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大坑周边数丈范围的草地上流淌着几寸深的白色浆汁,在蜡白的阳光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两人不再前行,崔二挥着一只手朝一个木棚处喊了几句。不久,便有一个上身的中年男子从木棚门口探出头来,手搭凉棚乜着眼打量一番,才恍然说道:“原来是崔二兄弟啊,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这里哟,这天气热的蝎虎,快进棚来饮茶歇凉。”
崔二小心翼翼地拱手让宗楚先行,见中间隔着一层黄白掺杂的泥浆,宗楚蜻蜓点水般纵身一跃,在木棚门口轻轻落地,崔二也左右跳跃着择路踅过来,对一脸狐疑的中年男子说道:“成老弟,这位是血炼门的常仙师,也是是我的至交好友,来老弟这里”崔二还要介绍,却不知宗楚为何要找闾国民夫,正支吾着,那中年男子已拱手恭谨地说道:“小民成虎参见仙师,仙师但有用得着小民之处,尽管吩咐!”
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一把黄木大椅,用搭在椅子靠背上的衣衫揩拭了一遍,才又说道:“仙师请坐,小民这里实在寒酸,还望仙师万勿见怪。”说着又拿眼一瞟崔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之色。
见这成虎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宗楚悠忽一笑,说道:“听崔二说,闾国的民夫都在你所管辖的工地上干活?”
成虎垂手恭敬地回道:“是的,不知仙师有何吩咐?”
“你去将所有身籍梦州靠山镇的民夫都召集过来,常某奉宗中大长老之命有话相问。”
成虎一叠声答应着,拱手一礼,转身便出门而去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成虎一脸油汗地踅进门来,揣着粗气说道:“回禀仙师,身籍梦州靠山镇的民夫共有四百二十二名,小人令他们聚集在外边的草地上恭候仙师训示。”
宗楚一跃而起,青光一闪间便从棚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成虎崔二愕然相顾,也前后走出木棚。
在离木棚一箭之地的草地上,四百多名心神不宁的民夫整齐地伫立着,个个赤身露体污秽不堪,只腰间草率地缠缚着一块污浊的遮羞布,长年累月的劳作已经让他们瘦骨嶙峋,迷离麻木的眼神仿佛死不瞑目,让人不视之寒而栗。
宗楚打心底起冒起一股怒气,这哪里还有一丝人间气息,简直就是幽冥炼狱!稍稍平复了一下有些激荡的心神,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良久,却并没有发现蒲铁柱的身影,不由心下一阵黯然,朗声说道:“各位乡亲,你们都是来自梦州靠山镇么?”
虽然在场有四百多名民夫,回应声却是稀稀落落,众人不知眼前的这名北国仙师意欲何为,民夫们自知在这些仙师面前命如蝼蚁,谁敢多出一言!
“你们不用害怕,常某只是向你们打听一个人而已,有谁认识蒲铁柱的,请站出来说话。”
站在一旁的成虎一听“蒲铁柱”三个字,顿时脸色大变,显得异常局促不安。
而民夫们则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也有的泥雕木塑般无动于衷,直直过了一袋烟的光景,才有一个三十左右年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民夫踟蹰着走出人群,扑地跪在草地上,嘴唇蠕动了半响也说不出话来,只拿眼去瞟成虎。
宗楚心下顿时若明若暗地意识到,这工头成虎有些蹊跷,蒲铁柱也许早已像那些充作血食的民夫一样不在人世了!
宗楚暗忖着猛地回头,死死的盯住成虎,阴沉地说道:“成虎,你来说!”
成虎自宗楚问起此事,已在心下揣度了个大概,这仙师与已然身死的民夫蒲铁柱必定有什么关系!此刻又见宗楚目露凶光、声色俱厉,早唬的身酥体软,就势往地上一跪,嚎啕着说道:“仙师饶命啊,蒲铁柱两年前不慎坠身化浆池,都是小人照顾不周,小人该死啊”
那匍匐在草地上的民夫此刻却仰起头来,悲愤地指着成虎说道:“今天就是一死,我也要说出真相。是你用木棒将铁柱哥打伤致残无法劳作,你害怕上边责罚,便将他扔到化浆池里,推说是他自己不慎坠池身亡,你,你还严令我们谁也不得泄露,不然就。”
“你.找死!”成虎跪在地上凶狠的盯着这个激愤得脸色潮红的民夫,厉声喝道。
“你才是找死!”宗楚心中遏制已久的怒火,此刻火山爆发般腾地冲冒而起,双眼霎时一片赤红,浑身紫金光华迸射而出,盯着成虎狞声喝道。
成虎见识不妙,一骨碌爬起来撒腿便跑,口中刚喊出“南国”二字,便在急速奔射而来的一团火球中挣扎了一下,一缕青烟袅绕中瞬间便被焚化殆尽了。
崔二此刻早已魂飞魄散,站在宗楚身后木偶般张着嘴巴呆立不动,宗楚一言不发,回身挥拳扫过,崔二半截身子在一阵血雨中飞出数丈之远。
两个平时暴戾跋扈的工头刹那间魂归地府,四百余名民夫哪里见过这个!略一愣怔便发一声喊便四散而奔了。
宗楚此刻胸中气血倒涌,望着即将竣工的通灵塔,那六角形的巨塔巍巍高耸直入云端,饶是壮观恢宏,在他眼中却全是民夫骨肉垒成。宗楚眼中满是狰狞之色,双臂并举腾起层层紫金烈焰,一阵阵喀喇声中身形暴涨到十数丈之巨,金光一闪纵身腾跃而起,已然伫立在巨塔上空的云端之中,双臂猛地一挥而下,两道硕大的紫金色拳影伸缩着盘转着竟带着一股黑气,一左一右轰然重击在巨塔顶端的平台两侧。
拳影没入巨塔数息之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连绵炸起,随之罡风如巨浪般四下席卷而开,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无数人影石块木条在罡风中枯叶般旋舞着飞向远方。
遮天蔽日的尘烟中,两条数丈宽的裂缝在塔体上游蛇般急速蔓延开来,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破裂声,不大一会儿,巨大的六角塔体上,裂纹已如蛛网般,巨塔满目疮痍摇摇欲坠。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工地边缘八道各色遁光齐齐飞射而来,巨塔中更是一道银光冲天而起,直扑宗楚所立之处。
巨塔虽然碎石乱坠,却依然矗立不倒,眼见几名镇守工地的北国修士即将近身,宗楚眉梢猛挑,离弦之箭般纵身朝巨塔激射而去,一阵爆响中竟贯穿巨塔而出,随之,巨塔在阵阵轰鸣声和弥漫的尘烟中,解冻的土墙般四散坍塌。